第28章 木偶戲子波勒(3)(3 / 3)

“好小子,好小子!”她連聲嚷著,往後退了一步。我呢,則從箱子裏爬出來,簡單明了地、無所顧忌地,講了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

“既然如此,滕德勒太太,”我父親等我講完以後說,同時做了一個很通情達理的手勢,“您大概會允許我單獨來和我兒子了結這樁事了吧。”

“好的,好的!”我急不可待地叫起來,仿佛他是答應給我什麼最好玩兒的東西似的。

這時候麗賽也醒了,已被她父親抱在懷中。我看見,她用小胳臂摟著父親的脖子,一會兒湊近他耳朵急急忙忙地說些什麼,一會兒溫柔地望著他的眼睛,一會兒又下保證似的點著頭兒。緊接著,木偶戲藝人也拉住我父親的手。

“親愛的先生,”他說,“孩子們已經相互說情。麗賽她媽,你也並不是那麼鐵石心腸!這件事咱們就算了吧!”

滕德勒太太藏在大草帽底下的臉仍然無動於衷。“你自己會瞧見,沒有卡斯佩爾你怎麼混得下去!”她氣勢洶洶地瞪了丈夫一眼說。

我望著父親的臉,看見他高興地擠了擠眼睛,於是放下心來,知道風暴即將過去。我父親進而答應,明天將為修理那個受傷的木偶而顯一顯自己的身手,這時滕德勒太太的意大利草帽甚至也可愛地動起來了,我呢也就更加放了心,我們兩家都已經太平無事。

很快,我們便行走在黑暗的大街上,滕德勒先生拎著燈在前麵開道,我們兩個孩子手拉著手,緊跟著大人。

臨了,“晚安,保羅!啊,我真想睡覺!”說完,麗賽就跑開了。我壓根兒沒有發現,我們已經走到家門口。

第二天中午我放學回來,在我家的作坊裏碰見了滕德勒先生和他的小女兒。“嘿,師兄,”我父親一邊檢查木偶的內部結構,一邊對木偶藝人說,“要是咱們兩個機械師一塊兒還修不好這個家夥,那就太糟糕啦。”“對嗎,爸爸?”麗賽大聲說,“要是修好了,媽媽也就不會再抱怨。”滕德勒先生輕輕撫摩著女兒黑色的頭發,然後轉過臉來望著我父親,聽他解釋打算如何修理木偶。“唉,親愛的先生,”他說,“我並非什麼機械師,這個稱號隻是我連同木偶一起承繼下來的。論職業,我原本為貝爾希特斯加登的一名木刻匠。可已故的嶽父——您大概聽說過他——卻是著名的木偶戲藝人蓋塞爾布萊希特,我老婆蕾瑟爾至今仍以有這位父親為榮哩。卡斯佩爾身體裏的機關就是他造的,我不過刻了一下麵孔而已。”

“嗨,嗨,滕德勒先生,”我父親也說,“這個就已經是藝術。而且——請你講一講,當我兒子幹的蠢事突然在演出中間暴露出來時,你們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想出補救的辦法。”

談話開始令我覺得有些尷尬了。可忽然,滕德勒先生善良的臉上閃爍著木偶戲藝人所有的機智的光輝。

“是的,親愛的先生,”他說,“為了應付這種情況,我們總是準備著一些噱頭兒。就說這家夥,他也有個侄兒,就是卡斯佩爾第二,聲音和他一模一樣!”

這其間,我已扯了扯麗賽的衣服,領著她順順當當地溜進了咱們家的花園裏。我和她就坐在眼下也替咱倆遮著陰的菩提樹下,隻是當時那邊那些花壇裏沒有開紅色的丁香花,不過我清楚地記得,那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九月的午後。我的母親也從廚房裏走了來,開始和木偶戲藝人的小姑娘搭話,要知道媽媽也是有自己的一點兒好奇心的。

她問小姑娘叫什麼名字,是不是一直就這麼從一個市鎮流浪到另一個市鎮。——嗯,她叫麗賽——這個其實已對媽媽講過好多遍啦——這是她的第一次旅行,因此嘛她的標準德語還講得不怎麼好。——她是不是念過書呢?——當然當然,她去念過書。不過做針線卻是跟她的老姑媽學來的;老姑媽也有這麼個花園,她們也曾坐在花園中的長凳上。現在呢卻隻能跟母親學,她的母親可嚴厲啦!

我母親讚許地點著頭。——她的父母親大概打算在此地停留多久呢?她又問麗賽。——嗯,這她可不知道,這得由她的母親來決定。一般嘛,在每個地方多半待四個禮拜。——喔,那麼,她是不是也備有繼續旅行的暖和大衣呢?要知道,這麼坐在敞篷車上,十月裏就已經很冷了呀。——喏,麗賽回答,大衣她已有一件,不過挺薄挺薄的,所以在來的路上她已感到凍得夠受。

我可是看出,我母親早已等著聽這句話,她於是道:“聽我講,小麗賽!我在櫃子裏掛著一件挺好的大衣,還是我當大姑娘那會兒穿過的,現在我的身材已沒當時苗條啦,再說我也沒有女兒,沒法改出來給她穿。趕明兒你就來吧,麗賽,它會使你有一件暖和的大衣的。”麗賽高興得臉蛋兒通紅,轉眼間已吻了吻我母親的手,搞得我母親反倒十分不好意思起來。你知道,我們這地方的人不大懂得那一套愚蠢的禮節!——幸好這時兩個男人從作坊裏走來了。

“這回算是有救啦,”我父親大聲說,“不過……”他舉起食指來朝我點了點,表示警告,我受的懲罰也就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