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來!”伊尼絲終於說,同時微微笑著,精疲力竭地仰望著丈夫。男人有力的手大打開園門,隨即又把扯斷了的藤蔓小心地扔到了兩旁。這時候,在燦爛的陽光下,白石子鋪的小徑熒光閃爍,可他倆還是腳步輕輕地走在上麵,穿過了墨綠色的塔鬆,活像仍舊在那可怕的月夜裏一樣。途經從野草叢中探出頭來的千百朵豔麗玫瑰和百葉薔薇,在小徑的盡頭,他們走到了破敗的葦頂敞亭底下。在敞亭前麵,那張花園椅眼下已整個讓野葡萄藤給封起來了。跟去年夏日天一樣,亭內有一隻燕子築了巢。小家夥在他倆頭頂飛出飛進,全然無所畏懼。
還說什麼呢?——而今,這兒對於伊尼絲也已成了神聖之地。——不時地,他倆沉默無言,隻是在馥鬱的空氣中,聽得見昆蟲們嬉戲的嗡嗡聲。許多年前,魯多爾夫就曾聽見同樣的聲音,永遠一個樣的聲音。人都會死去,這些小小音樂家,它們是不是永遠活著呢?
“魯多爾夫,我有個發現!”伊尼絲又開了口,“你拿掉我名字的頭一個字母,把它放到最後邊去!它念出來成了什麼?”
“尼茜!”丈夫笑吟吟地說,“真湊巧。”“你瞧!”她繼續說,“這樣尼茜原本用的是我的名字。公平合理,現在我的孩子不該用她母親的名字起名麼?——瑪麗婭!聽起來這麼美,這麼溫柔。你知道,孩子聽你用怎樣的名字叫他們,可不是無關緊要啊!”
丈夫沉默了片刻。“咱們別拿這種事鬧著玩兒!”他最後說,同時誠摯地盯著妻子的眼睛。“不,伊尼絲,你也別把我可愛的小女兒的模樣,重複畫在她的形象上。我不想我女兒叫瑪麗婭,也不想她——跟你母親希望你的那樣——叫伊尼絲!對我來說,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伊尼絲,永遠不再有第二個。”——過了一會兒,他又加上一句,“現在你會不會說,你嫁了個頑固丈夫呢?”
“不,魯多爾夫,隻不過呢,你是尼茜真正的父親!”“那你呢,伊尼絲?”“拿出耐心來,我一定會成為你真正的妻子!隻是……”“怎麼還有隻是?”
“不是惡意的,魯多爾夫!——隻是——有朝一日時候到了——要知道總會有結束的一天——當我們全都到了那個你不相信的地方,但是也許總有希望吧,她比咱倆先去了,接下來……”說著她站起身,抱住丈夫的脖子——“別丟下我,魯多爾夫!想都別想,我不會放掉你的!”
他緊緊摟著她,說道:“讓咱們做眼前最最要緊的事,一個人能夠教自己和別人做得最好的事吧。”
“那是什麼事呢?”她問。“生活,伊尼絲,盡可能美好和長久地生活!”
這時從園門那邊傳來孩子們的聲音:一些個細微得不成其為語言但卻沁人心脾的音響,還有尼茜有力的嗓門兒響亮地吼出的“籲——!”“謔——!”在忠實的尼羅牽引下,由老女仆安妮照護著,這個家庭的未來正歡快地駛進往昔的園子。
①小說原題為Vio1atrico1or,意指一種堇科的草本花卉,直譯為三色堇。這種色彩豐富的花卉在德國民間還叫Stiefmütterchen即“小繼母”或“繼母花”;在我們則俗稱為蝴蝶花、鬼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