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尼絲!”他柔聲呼喚,“伊尼絲!”他忍不住要不斷呼喚她的名字。突然伊尼絲睜開了雙眼,長久地、緊緊地盯著他,好似她的靈魂曾處於沉睡狀態,現在才不得不努力恢複清醒,回到他身邊來了。“你,魯多爾夫?”她終於開了口。“我又一次蘇醒轉來啦!”魯多爾夫望著她,把她的模樣看的沒個夠。“伊尼絲,”他說,嗓音聽上去幾乎顯得卑怯,“我坐在這兒已經好幾個鍾頭,腦袋上頂著沉重的負荷也就是咱們的幸福。伊尼絲,幫幫我,減輕一下我的負擔吧!”
“魯多爾夫!……”她猛地一下坐了起來。“你會活下去的,伊尼絲!”“誰這麼說來著?”
“你的大夫,我的朋友。我知道,他沒有撒謊。”“活著!哦,我的上帝!活著!——為了我的孩子!為了你!”好像她突然恢複了記憶,用雙手摟著丈夫的脖子,把嘴湊到了他的耳邊。“也為了你的……為了你們的,我們的尼茜!”她悄聲說。隨後她鬆開丈夫的脖子,抓住他的雙手,對他溫柔地、情意綿綿地說:“好輕鬆啊!我不再明白,以前怎麼一切都那麼沉重!”邊說邊衝他點腦袋,“瞧著吧,魯多爾夫,咱們的好日子到啦!不過——”她昂起頭來,眼睛緊緊盯著他的眼睛——“我必須了解你的過去,你必須把你的幸福往事通盤告訴我!還有,魯多爾夫,你那張珍貴畫像,它必須掛在我倆共同的房間,當你給我講述往事的時候,她必須在場!”
丈夫望著妻子,神情幸福而又甜蜜。“是的,伊尼絲,該讓她在場!”
“還有尼茜!我將會把你給我講的她母親的故事,再講給她聽。——隻講適合於她年齡的,魯多爾夫,隻講……”
魯多爾夫隻好默默點頭。
“尼茜在哪兒?”她接著問,“我還想吻吻她,祝她晚安呢!”“她睡了,伊尼絲,”丈夫說,並用手溫柔地撫摩妻子的額頭。“這會兒已經半夜了!”
“半夜!那你也得馬上睡覺!可是我——別笑話我,魯多爾夫——我卻餓了,必須吃東西!然後呢,吃完東西呢,把搖籃推到床麵前來,緊靠著床,魯多爾夫!然後我也會再睡一會兒,我感覺,我肯定,你可以安安心心地走啦。”
丈夫不肯走。“我得先高興高興!”他說。“怎麼個高興?”
“是啊,伊尼絲,一種全新的享受:我想看著你吃東西!”“你呀!”高高興興地享受完了,他才跟老女仆一起把搖籃抬到了床邊。
“喏,晚安!我感覺,我得好好睡個大覺,一直睡到咱倆大喜的日子!”妻子卻麵帶幸福的微笑,指了指嬰兒。很快便一派寧靜。但伸展在屋頂上的已不是死亡之樹的枝葉,而是催人入眠的紅色罌粟花在輕輕點著頭兒,在遠方的金色麥田裏,還有就是即將到來的豐收。又是玫瑰飄香的季節。——在大花園寬闊的道路上,停放著一輛滑稽的車駕。尼羅顯而易見升遷啦:它拉的已不是玩偶車車兒,而是套在了一輛真正的童車前,耐心地站在那兒待命;尼茜則拽緊了它大腦袋上的最後一條帶子。老安妮彎下腰去撐車上的遮陽傘,並且理了理嬰兒睡的褥子。這個家庭的小女兒,她眼下還沒取名字,大張著眼睛躺在童車中。
“籲——,謔——,老尼羅!”尼茜這時已經吆喝開了,小小的車隊於是開始行進,完成它每天的巡遊。
魯多爾夫,還有掛在他臂彎上那個比啥時候都漂亮的伊尼絲,他倆從旁觀望著這快活的一行。這時候,他們終於自己走自己的路,穿過沿著圍牆生長的灌木叢,一會兒便站在了始終緊鎖著的園門前。門上不再有藤蔓一垂到地,而是在前邊搭了一個棚架,好讓人穿過陰涼的葉廊走到門前去。在那荒無人跡的廢園裏麵,有許多小鳥兒歡唱和鳴。夫婦倆聆聽了一會兒,隨後伊尼絲便用小手轉動鑰匙,鎖閂隨之哢嗒一聲彈回去了。園中的鳥群撲棱棱地驚飛起來,接著又一片寂靜。門隻開了一巴掌寬,裏邊讓茂密的藤蘿給網住了。伊尼絲使出了渾身氣力,門背後雖也哢嚓哢嚓作響,門卻仍然網住開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