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色紫羅蘭(1)(3 / 3)

年輕婦人下意識地伸手護住心口,兩眼盯住那生動而甜美的畫像,默默無言。可這時丈夫的胳臂已經緊緊摟住了她。

“她曾經是我的幸福,”他說,“你現在成為我的幸福吧!”伊尼絲點點頭,但卻默不作聲,呼吸急促。唉,這死者還活著啊,對於她倆來講,這同一所房子裏可是沒有足夠的空間!跟剛才尼茜在房裏時一樣,此刻從北邊的大花園裏又傳來響亮的犬吠聲。年輕婦人被丈夫用溫柔的手牽著,領到了朝北開的窗戶跟前。“你瞧瞧下麵!”

他道。

在下邊園子裏,圍著大草坪鋪有一條小徑,小徑上蹲著隻紐芬蘭長毛犬;尼茜站在麵前,正用她的一條黑色發辮繞著狗鼻子畫圓圈,圈兒越畫越小,越畫越小。最後狗一仰腦袋吠叫起來,尼茜樂得笑了,又重新開始她的遊戲。

看著這幼稚的舉動,當父親的也不禁莞爾一笑;隻是在一旁的年輕妻子笑意全無,丈夫臉上因此好像也掠過了一片烏雲。“假若她是她的生母!”他暗想,可說出口來的卻是:“那是咱們的尼羅,它你也得認識一下,伊尼絲,這家夥跟尼茜是好朋友。別看它塊頭兒那麼大,卻讓她套起來拉洋娃娃車。”

妻子抬頭仰望丈夫。“這兒事情真多,”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說,“我要都能對付就好啦!”

“伊尼絲,你在做夢啊!咱倆和那孩子,這個家很小很小,小得不可能再小了。”

“不可能?”她有氣無聲地重複著,目光追隨著正帶領狗圍著草坪瘋跑的小姑娘;接著卻突然驚恐地仰望丈夫,用胳臂摟住了丈夫的脖子,請求道:“抱緊我,幫幫我!我感覺很難很難啊。”

過去了一個禮拜又一個禮拜,一個月又一個月。——年輕妻子的擔憂看樣子並未成為現實,在她的操持下,家務運行自然而有序。她性情隨和,氣度高雅,用人們都樂於聽她指揮;就連外麵來的人,也感覺這家的主人現在又有了一位掌管內務的般配妻子。自然囉,在目光更尖銳的丈夫看來並不是這樣,他看得再清楚不過,她處置起家中的事情來像個與己無關的外人:她就像個恪盡職守的替代者,所以辦起事來隻能格外謹慎小心。時常她還會激動地投入他的懷抱,仿佛需要以此確認她真屬於他,他也屬於她。這種情況,不可能叫富有經驗的丈夫安心啊。

還有跟尼茜,她也沒能建立更親密的關係。一個內心的聲音——愛與智慧的聲音——要求年輕的婦人和小姑娘談談她的母親。自繼母進門以後,她對生母的殷切思念不但保持了下來,而且變得更加固執了。可是,說心裏話——情況正是如此!那幀掛在丈夫書房中的美麗畫像——就連她本人不也避免瞅見嗎?她確實下過幾次決心,也曾雙手把小姑娘擁抱在懷裏,可接下來卻啞口無言了;她的嘴唇不聽使喚;而尼茜呢,麵對如此親熱的舉動,一開始黑眼睛發射出喜悅的光輝,可隨後卻難過地走開了。說來稀罕,她心裏渴望獲得這位漂亮婦人的愛,是啊,跟小孩子通常那樣,她甚至暗中在懇求得到這愛。可是她卻缺少那個稱呼,那個原本是開啟任何親切交談的鑰匙的稱呼,這個可以用,那個不可以用——她就這麼猶豫不決。

這最後一道障礙,伊尼絲也感覺到了。由於這道障礙似乎最容易消除,所以她的思慮便反反複複回到了這一點上。

一天下午,在起居室裏,她就這麼坐在丈夫身邊,兩眼凝視吱吱吱唱著從茶炊中冒出來的水蒸氣。

魯多爾夫剛讀完報紙,抓住了她的手。“你太安靜,伊尼絲;今兒個你連一次都沒有打擾我!”

“我是該跟你說點什麼了。”她猶猶豫豫地應著,同時從他的手裏把手抽了出來。

“那就快說吧!”可她還沉默了一會兒。

“魯多爾夫,”她終於開了口,“讓你女兒叫我母親吧!”“難道她沒叫嗎?”妻子搖搖頭,給他講了剛到那天的情況。

丈夫靜靜地聽著,隨後他道:“以孩子眼前的處境,這是她的心靈無意識地尋找到的一條出路。難道咱們不想嚐試嚐試它,並心懷感激麼?”年輕的妻子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說:“如此一來,孩子永遠不會親近我了。”丈夫想再次握住她的手,可她卻把手抽了回去。“伊尼絲,”他說,“別強求拒絕自然給予的任何東西,別指望尼茜是你的女兒,也別要求你是她的生母!”伊尼絲眼淚奪眶而出。“可是,我應該做她的母親呀!”她真可謂聲情激烈。

“做她母親?不,伊尼絲,你不要做她的母親。”“那到底要我做什麼呢,魯多爾夫?”要是現在她就能理解對此問題最合理的回答,那她自己也會給予回答。他感覺到了這點,便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的眼睛,好似必須在她眼裏尋找出答案。她誤解了他的沉默,說:“承認吧,對我的問題你不知道怎麼回答!”“哦,伊尼絲!”丈夫高聲道,“要是你懷裏能先抱上一個自己的骨肉,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