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來自大洋彼岸(4)(1 / 3)

“一個有色女人的手。”她的嗓音喑啞了。“你的手,燕妮。其他的一切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她站著一動不動,隻有她那仍然被我握著的手在顫抖,使我感到她還有活氣。“我知道,我是很美的,”她後來說,“美得令人迷醉。就像我們人類之源——那罪孽一樣。可是,阿弗雷德,我卻不想迷惑你。”話雖如此,當我默默地向她伸出雙臂時,她突然撲到我的胸前,用手緊緊摟住了我的脖子。她抬起頭來望著我,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深不可測。“是的,燕妮,”說話時,我覺得仿佛有一股寒氣從樹林中吹出來,直透我的骨髓,“是的,你美得令人迷醉。那曾經擾亂人們的心,使他們忘記自己過去所愛的一切的魔女,也不比你更美。沒準兒你就是魔女的化身吧。在這樣的良夜裏,你來世上巡行,隻是為了賜予那些仍信仰你的人們以幸福。——不,不,別離開我的懷抱。我知道得很清楚,你跟我一樣是人,一樣為你自身的魅力所困擾。在它麵前一樣無能為力。還有,像那吹過林梢的夜風一樣,你也會玉殞香消,杳無蹤跡。不過別詛咒那使我倆相互擁抱在一起的神秘的力量。就算我們在這兒是不由自主地接受了未來生活的基礎,它將要承受的大廈卻仍然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裏。”

我把她的手從我脖子上輕輕拉下來,用一條胳臂摟住她的腰。隨後,我扯掉緞帶,把戒指套在她的食指上。她像個安靜的孩子似的偎依著,任我帶領著向前走去。不多時,我們走到了另一片池塘邊,那尊維納斯女神果真依然立在一朵朵白色的睡蓮中間,此刻我更加確信,我摟在臂膀中的是一個凡間的女子。

幾經躊躇,我們終於還是離開了那些樹影幢幢的幽徑,走進小樹林中,從小樹林出來,又到了房子對麵的曠地上。草坪對麵,穿過那兩扇敞開著的廳門,我們看見我的哥哥、嫂嫂正在明亮的廳中踱來踱去,好像密談著什麼似的。

還沒等我明白過來,燕妮一彎腰掙脫了我的摟抱,但同樣飛快地,她一下又抓住了我的手。

“你要做答應了我的事,阿弗雷德,”她說,“而其他的一切,”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地補充道,“都忘掉吧!”

格蕾特走到敞開的廳門邊,衝著黑夜大喊:“燕妮,阿弗雷德,是你們嗎?”這時燕妮急切地請求我:

“別提我的事,對你母親也別提,咱們不應叫她們不痛快。”“可我不懂你的意思,燕妮。”她隻使勁兒地捏我的手。然後,她離開我,奔上露台,站在格蕾特身邊。當我們走進大廳時,格蕾特搖著腦袋,把我倆打量了又打量。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騎馬進城去,實踐自己的諾言。在城裏,我分別找了兩個珠寶商給首飾估價。它值不少錢,而我當時的錢包正好很充實,因此可以替燕妮把首飾自行保管起來,用我隨身帶的現款調換成價值相當的金幣給她。事情辦妥以後,我還在美麗的港口裏溜達了一會兒。在港外的泊船處,一片金色的光霧中,能看見遠遠地停著一艘大船。一位海員告訴我,這艘雙桅帆船正整裝待發,即將駛往西印度群島。“駛往她的故鄉!”我心裏嘀咕,這一來我便十分想念她,心情再也平靜不下來,趕緊踏上了歸途。將近中午,我跨進大廳。廳中闃無一人,但看門外,卻見燕妮和一位瘦削的上了幾分年紀的男人站在花園裏,離大廳有相當距離。接著,他頗為莊重地把胳臂伸給她,領著她朝房子走來。走近了,我方才看出這男人的頭發差不多全白了,但在清臒的臉上,一雙眼睛咄咄逼人。腦袋的簡捷擺動也表明,他已習慣發號施令。白色的圍巾和襯衫皺襞中的大鑽石別針,似乎都理所當然地是他身上的組成部分。我立刻就知道,他是燕妮的父親,那位闊綽的莊園主,我自己迄今尚未謀麵的遠房表叔。不過盡管如此,他眼下這模樣卻和我孩提時代的想象完全吻合。此刻我聽見了他那異樣的嗓音,他對自己女兒講的話短促有力,我聽不懂講的是什麼意思;燕妮呢,也是隻聽不答。

我感到自己沒有立刻與他見麵的精神準備,便趕在他父女倆登上露台之前離開大廳,到樓上去了。燕妮的臥室門開著,我走進去,按照約定把用首飾換來的錢放在房門上方的壁櫥裏。然後,我退回到自己的房間,既激動又疲倦地倒在沙發上。

約莫才過了幾分鍾,我就聽見樓梯上響起腳步聲,接著有兩個人從我房前經過,走進隔壁大屋子去了。正對著我的座位,有一扇溝通兩間屋子的門。這門眼下雖然關死了,但上邊卻是一麵玻璃窗,背麵掛著一塊白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