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片綠葉(2)(1 / 3)

於是,他們一起走出矮籬,老人小心翼翼地給那扇小籬門上了閂。當他們走進房間的時候,隻有屋梁上還剩著一點點夕陽的餘暉,戀戀不舍地未曾離去。窗台上,紫羅蘭已經散發著晚上更加濃鬱的芳香。一張鋪著粗桌布的桌子,放在兩扇窗子之間;桌麵上,擺著切得整整齊齊的黑麵包片、黃色的奶油和盛著鮮牛奶的玻璃杯。老人在臨窗的一張靠椅上坐下來,請加布列爾也在他對麵的一條凳子上入座;蕾齊娜呢,則走進走出地張羅著。

他們一同吃著簡單的晚餐,加布列爾不時地透過小窗朝園子裏張望。老人戴上眼鏡,用刀尖從牛奶裏挑出一隻小蟲子來,輕輕放在桌子上麵。

“還會飛起來的,”他說,“我們必須幫助那些在患難中的生命。”好幾次,加布列爾聽見窗前的櫻桃樹裏有些什麼響聲。現在他往外看去,正好看見有兩隻靈巧的小腳在樹枝間不見了。接著,有兩三隻鳥兒唧唧喳喳地叫著飛出了園子。遠處,大約是從樹林子裏傳來了斧頭砍樹幹的單調聲響。

“到其他村子大概很遠吧?”他問。

“有將近一小時路程。”老人回答。“全靠上帝的安排!——自從她母親改嫁以後,這小姑娘就和我住在一起。”他用手指指門上的一塊隔板。隔板上,除了一些零碎東西,還放著一堆保護得很好的書。“全是她爸爸留給她的,”老人說,“可是,她生來就不是讀書的料,在家裏一會兒也靜不下來。隻有禮拜六晚上,那小討飯的弗裏茨來的時候,她才能安安靜靜地和他蹲在火爐後邊,聽他講女巫的故事,一講開就沒個完。”

這當兒,姑娘走了進來,把圍裙裏的一堆紅櫻桃倒在桌子上。“鵜鳥又從林子裏飛來了!”她說。“你應該把這些小偷關起來才是。”加布列爾瞥見窗框上掛著一個空鳥籠,就這麼說。但姑娘卻暗暗使眼色製止他,老人拿著刀子,威脅地向她比畫著。

“她是個小無賴。她每次都放跑了它們。”他說。加布列爾望著姑娘。她笑了,臉兒同時紅起來。當她發現加布列爾仍然盯著她的時候,就用手抓起她那金黃色的辮子,放在牙齒中間咬著,跑出了房門。加布列爾聽見她在外麵關門的聲音。

“就跟她爸爸一樣,成天樂嗬嗬的。”老人說,同時把身子靠到椅背上。

天色逐漸暗下來,窗前的樹木給房間裏投下了濃黑的陰影。加布列爾就告訴老人,他明兒一早就得趕回城裏去,同時請老人給他指路。“月亮就快出來啦,”老人說,“那才是夜裏趕路最好的時候。”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天色越來越暗,老人漸漸不做聲,隻是透過昏暗的玻璃窗,凝視著園子。對著寧靜安詳的老人,加布列爾自己也無言了——在越來越充滿小屋的深沉暮色中,他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老人。這樣,房間裏就更加寂靜,隻有牆上那隻老鍾,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過了很久,仍不見蕾齊娜回來;而月亮卻已在園子背後升起來了。加布列爾站起身,準備去向姑娘辭行。他走進菜園,可是哪裏也不見姑娘的影子。驀地,在豆畦中間,傳出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那兒,他找到了她。在她旁邊的地上,放著一個小籃子,已經裝了半籃豆莢。

“不早了,蕾齊娜,”他說,一邊鑽過藤蔓向她走去。“我得馬上動身,我想在太陽出來之前趕到城裏。”

蕾齊娜頭也不抬地繼續摘著豆莢。“真的不太遠。”她說,一邊彎下身子,去摘那些靠近地麵長著的豆萁間的莢兒。

“這麼說,你也常到那邊去囉?”加布列爾問。“我?——不,我是不走那麼遠的。我總共隻出過一次門;我爸爸有個妹妹在北邊,我們坐了整整一天車。可是我不喜歡那兒;人家說話我不懂,而且一開口總愛打聽:你是哪裏的人呀?”

“可你一人在這兒也寂寞吧,成天守著個老爺子!”她點點頭。

“村子後麵熱鬧一些!我媽媽和村長也常跟爺爺講,可他就是不願意離開這兒;他說,村子裏房子挨著房子,怪悶氣的。”

加布列爾坐在她身邊,幫她摘豆莢。蕾齊娜不時地抖動籃子,籃子裏眼看就裝不下了。夜色越來越濃,他們摸索著摘下幾乎已經看不見的豆莢;豆莢一次又一次地從塞得滿滿的籃子邊兒滑出來。但他們仍不停止,繼續慢慢地、入了迷似的摘著。驀然間,加布列爾聽見一個巨大的響聲,那麼低沉,就像從地裏鑽出來的一樣,他腳下的大地也幾乎感覺不出的輕輕顫動了起來。加布列爾把耳朵側向地麵,傾聽著。突然,又一下,再一下。城裏出了什麼事情,竟在深更半夜裏打起炮來?蕾齊娜卻好像什麼也沒聽見,她略微抬起頭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