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明與博雅造訪平貞盛府邸,已是次日午後時分。
由於準備貞盛的葬禮,府內一片忙亂。
辦葬禮也要視死法而定。貞盛生前一直在做兒幹,項上又沒了頭顱,當然不能大張旗鼓地舉行葬禮。因此,維時打算在一日之內草草辦完。
“葬禮結束之後,我還要把知悉的一切上稟朝廷。”當著晴明與博雅的麵,維時說道。
看來,朝廷已經從保憲口中知道相關的事情了。官差還沒有踏進這座府邸,或許是由於保憲和淨藏的斡旋。
盡管如此,今日之內必須趕赴皇宮一趟。幸好維時腹部受的是輕傷,走起路來也不需要腹部用力,短距離的路程,隻要緩慢移動,傷口倒不至於裂開。看來,晴明做的臨時處理還是起了作用。
“那麼,今日移駕敝宅,所為何事?”維時問道。
此時正值葬禮即將開始。
“今日想求維時大人一件事……”晴明說道。
“十萬火急之事吧?”
今天是貞盛的葬禮,這一點晴明當然清楚。他是有意今天趕來的。對方自然察覺到必有急事。
“是。”
“什麼事?”
“這,實在是難以啟齒。”
“請隻管說。父親一事,晴明和博雅先生一直費心。昨夜又差點讓二位搭上性命。今日能為父親舉辦一個如此體麵的葬禮,也是多虧了晴明先生。請盡管講吧。”維時直了直腰,說道。
“今日葬禮結束之後,我想借樣東西一用。”
“什麼?”
“貞盛大人的身體。”
晴明的話意外之極,維時竟沒能反應過來。
“您剛才說什麼?”
“晴明想暫時借用一下貞盛大人的遺體。”
“借用父親的遺體?”
“正是。”晴明盯著維時的臉,說道。
維時沒有回避,直視晴明。
“明白了。”維時終於下定決心,點點頭,“究竟用來做什麼,我最好不要問,對吧?”
“對。”
“我也知道,倘若我問,也會毫不隱瞞地告訴我,對吧?”
“是的。”
“那就請用吧。通過這次的事情,我了解晴明你的為人,提出這種要求必然是萬不得已。看來父親的身體還可以派上用場。我也知道,你不會為了一己之私提出這種要求,是為他人而用吧?”
“是。”
“想起父親的所作所為,維時實在無法拒絕。倘若父親死後,身體仍有一些用處,想必他也能安心一點。請盡管使用。至於怎麼用,您不講也可以。”
“多謝您的體諒。”
“不過,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須要向晴明先生申明。”
“什麼事?”
“我父貞盛,原本並非做得出那等事情的人。我從來都不認為父親是故意做出食兒幹那種勾當的。如果要淪落到去食兒幹,父親寧願選擇死。”
“是。”
“人的心靈原本就很脆弱。當然不能說父親壓根沒有動過那種心思。但就算想過,他也會扼殺這種念頭,選擇人道的一麵。”
“是。”晴明再度點頭。
“父親做出這種糊塗事,是因為被人抓住了心靈的弱點。每個人心底都存有弱點,有人卻故意引出了父親的弱點。”維時潸然淚下,“人是脆弱的……”
“是的。”晴明輕輕點頭。
“我決不放過這個乘人之危的家夥。”維時直視著晴明,嘴唇緊閉。
“祥仙……”他念叨著這個名字,“還有,我也不認為如月小姐是出於真心為虎作倀。如月小姐也是受了興世王的操縱……當年我要親手殺死父親時,正是年幼的如月小姐的一句話,才使我放棄了那個危險的念頭。時至今日,如月小姐的聲音仍縈繞在耳邊。是她的聲音拯救了我。”
終於,維時舉起衣袖,擦拭眼睛。但眼淚已經流幹了。
夜晚。雲居寺內。
四麵用帷幕圍起,淨藏和保憲在中央相對打坐。二人之間放著一個木台,台上放著一個銅爐。紅紅的木炭在燃燒。
沒有燈光,隻有那木炭的火光和天上灑下來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