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之後,果如祥仙所說,貞盛的瘡再次出現。最初還使用以前用過的藥膏,可已經無法控製。於是貞盛又開始做兒幹。痊愈經年,瘡竟再次複發,每一次最後都不得不行兒幹之法,並且量一次比一次增加。
“實在是可恥之極。”維時咬著牙對晴明說道。
俵藤太抱起粗壯的手臂,嘴裏也發出低低的嗥叫:“啊—”
實在是駭人的故事。博雅也無語。
“貞盛大人最後一次做兒幹是什麼時候?”晴明問道。
“大概是在六年前。”
“那麼,這六年期間,瘡痊愈了?”
“是。”
“想必您也聽說,最近京城到處都在發生懷孕女子遭到襲擊的事件。這是否與貞盛大人有關?”
“極有可能是家父犯下的惡行。”維時毫不猶豫地回答,似乎已經做出抉擇。
“就是說,這次的瘡,也已經服過若幹次兒幹了?”
“是的。”
“盡管如此,依然沒有痊愈?”
“正如晴明所知。”
“貞盛大人不在府中,那麼祥仙和如月小姐呢?”
“得知父親不在,我立刻去了祥仙處,可二人已經不知去向。”維時滿麵愁容。
“究竟去了哪裏,有沒有頭緒?”
“沒有。”
“關於貞盛大人,剛才也已談及,有無可能是為了兒幹而外出呢……”晴明剛說到這裏,維時“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您想到了什麼?”
“昨日,有個人前來送炭……”
“哦?”
“是個名叫岩介的燒炭男子,平時都是他來送炭。當時,他提過妻子正懷有身孕。”
“懷有身孕?”
“說是已經有六個月了,莫非這話被父親給聽去了?”
“那岩介現住哪裏?”
“他在桂川西麵的山溝裏搭了間棚子,住在那裏燒炭。”維時說道。
當晴明一行停下牛車,開始步行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
晴明、博雅、俵藤太和平維時四人吩咐隨從在原地守候。
“博雅,你留下來吧。”來時的牛車裏,晴明曾對博雅如此說。
“我也要去。”博雅毫不讓步,“晴明,我自己置身事外,而讓你隻身一人涉險,你認為我會做出這種事來嗎?”
“知道了。”晴明隻好點頭。
俵藤太也在,維時也跟著。有這二人在身邊,大概就不會有什麼意外了。
腳下是山路。兩側茂密的樹木遮蔽了狹窄的小道,如夜晚一般昏暗。維時點上火把,擎在手中。四人借著火光登上山。
“就要到了。”不久,維時說道。
山路平緩起來,空氣中彌漫著木炭的氣味。四人來到一片開闊地帶。月亮已爬上山頭,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借著月光也能勉強看清楚。前麵影影綽綽,黑乎乎的似乎有一間小屋。旁邊則似乎是炭窯的影子。
走在前麵的維時停下腳步,拿火把照著腳下。有人倒在那裏。
“岩介!”維時喊了一聲,便立刻明白那已是一具屍體。岩介仰麵朝天,睜著眼睛死去。脖頸被斜著斬了一刀,傷口張得很大,血已經流盡,被身下的土地吸收。
本該擋住小屋入口的席子也落在地上。奇怪的是,那席子中間的部位竟凸了起來。
維時舉起火把,掀開席子。一具女屍呈現眼前,腹部已被利器切開。
維時一句話也沒有說,這女子是誰,已經不言自明了。
“裏麵有人。”藤太悄聲道,說著便從腰間鞘中抽出黃金丸。
藤太在前,維時在後,二人先進入小屋。晴明和博雅跟在後邊。
簡陋狹窄的小屋,泥地中央是石頭圍起的爐子。爐子對麵,一個黑色的影子蜷曲在那裏,躬起的背朝外,似乎正蹲在那裏做什麼。
黑影旁邊的泥地上插著一柄太刀,刀刃已被血濡濕。黑影的肩膀和頭頻頻動著。
咕唧,咕唧。吃東西的聲音傳來,令人毛骨悚然,脖子後麵的寒毛似乎都一根根豎起。
黑色人影背朝外,似乎在吃某種濡濕的東西。
“父親大人……”維時對著人影的後背喊道,聲音低低的,有些沙啞。
黑影停了下來。他背著身子說道:“維時?”之後慢騰騰地轉過身。
“怎麼樣,臉恢複過來沒有?”那東西說道。
那已經不再是貞盛,甚至不是人臉了。仿佛咕嘟咕嘟冒著泡一樣,那頭上到處是凸起的肉瘤,連哪裏是眼睛、哪裏是鼻子都分不清。隻有嘴巴能分辨出來,嘴上沾滿了血。
那東西雙手還捧著剛才埋頭啖食之物—取出不久的嬰兒屍體!
“太、太可恥了……”維時血脈賁張。
“哦—”貞盛站立起來,“癢,癢……”
接著,他開始用手哢哧哢哧抓撓自己的臉。指甲掐進肉裏,揪下肉來,連頭發都揪了下來。
吧嗒,吧嗒。撕爛的肉落在地上。
漸漸地,剝掉臉皮之後,一樣東西逐漸顯露出來。駭人的一幕在維時手中火把的照耀下呈現。
“那、那是—”博雅大叫起來。
貞盛原本的臉孔之下,顯露出一張人臉。火光中,一張與貞盛截然不同的人臉望著四人,嘴角往上一翹,嘿嘿笑了。左眼中兩個瞳仁在閃光。
“那不是俵藤太嗎?”那張臉說道。
“將門!”俵藤太叫了起來。
“久違了,藤太。”將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