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德慶皇帝的詢問,諸皇子皆是唯唯諾諾,或是讚歎太子之言,或是重複太子之評斷,卻沒有一人反駁,更沒有一人能提出較為新穎的觀點。
其實,這也正常,明朝時期,皇子們十歲左右封王,二十歲左右就會得到封地,少有例外,看似待遇優厚,但明朝對藩王的限製,也最為嚴格。待有了封地後,藩王不可離開封地,無詔不得返京,兩王不得私見,稍有不對,就會被貶為庶民,敢於參與政事的,少有能落得好下場,唯有怠於酒色的那些荒唐王爺,才會被尊為“賢王”。
更有甚者,在中都鳳陽,有一處監禁之地,專為關押宗室所用,明朝數百年來,那裏被圈禁的宗室數量隻增不減,到了德慶皇帝時期,那裏已是隨時都關押著上百位皇室宗親,其中亦不缺親王郡王之尊。
而朱和堉身為太子,在諸皇子眼中就是未來的皇帝,又怎敢輕易反駁?自然是朱和堉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有什麼高明見解,也不敢在朱和堉麵前顯擺,唯恐會引起朱和堉的猜忌。
見到這般情況,趙俊臣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他還真希望能出現一位敢與朱和堉打擂台的皇子,若是那樣的話,趙俊臣亦不介意暗中支援一下,可惜這些皇子懾於明朝曆代帝王對皇室宗親的諸般壓製,雖然年紀輕輕,卻不見有絲毫銳氣。
另一邊,德慶皇帝見皇子們如此懦弱,說話間還時不時偷瞄著自己與朱和堉的臉色,亦是有些不快,父親總是望子成龍,見諸皇子如此不成氣候,德慶皇帝自然不會開心。
當然,若是有皇子一鳴驚人,風頭壓過了朱和堉,德慶皇帝的心情是開心還是猜忌,就不好說了。
看了一眼正垂手而立的趙俊臣,德慶皇帝神色一動,突然問道:“趙愛卿,你對太子之言,又有何看法?”
趙俊臣猶豫了一下後,卻搖頭道:“回陛下,太子殿下的這番論斷,自是極為精辟,那“納諫”“用人”“愛惜百姓”乃是君王三要的論斷,更是讓臣茅舍頓開,受益匪淺,隻不過……”
說到這裏,趙俊臣一幅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
見趙俊臣這般模樣,朱和堉眼神一冷,德慶皇帝卻是饒有興趣,問道:“隻不過如何?有話就說,就算說錯了什麼,朕也不怪罪,不必猶豫。”
趙俊臣好似被逼不過,又猶豫了片刻,吊足了德慶皇帝的好奇,終於說道:“隻不過,太子對唐朝如此推崇,未免有些厚古薄今了,依臣看來,古往今來,最強盛的朝代,莫過於咱們大明朝了,而事易時移,環境不同,我大明也未必處處都要向李唐學習。至於那唐太宗,固然算得上是明君,但若說是聖君,卻還差得遠。要臣來說,古往今來,能稱為“聖君”的帝王,亦不過三位,而且還皆在我大明朝。”
聽趙俊臣這麼說,皇子書堂上,無論德慶皇帝還是諸皇子,皆是一楞。
要知道,唐朝與唐太宗,經過儒家近千年的諸般渲染,早已成為了曆朝曆代以及曆任帝王的一個標杆,能與之相並肩已是莫大的榮譽,妄言超過,不說叛經離道,但也足以讓一些儒生罵人了。
更何況,明朝這些年來究竟是什麼情況,怕是德慶皇帝,也是心中清楚。
所以,德慶皇帝聽趙俊臣此言,以為趙俊臣又在拍馬屁,搖頭失笑道:“哦?說說你的道理,若是說不出道理來,朕雖說不怪罪,但這般言論傳了出去,你怕也要被人笑話。”
趙俊臣卻一臉的坦然,說道:“陛下,臣自然不會妄言,依臣看來,我大明之強盛富裕,卻是強於大唐。即無漢唐之和親,又無兩宋之歲幣,天子禦國門,君主死社稷。能做到這一點的,古往今來,曆朝曆代,除了我大明朝,又有哪個朝代能做到?僅此一點,足以說明我大明之強盛,遠強於其他朝代。”
見趙俊臣竟然真能說出道理,德慶皇帝一愣後,愈加的感興趣了,點頭示意趙俊臣繼續說下去。
趙俊臣有意無意的看了朱和堉一眼後,繼續說道:“至於太子殿下把唐太宗視為聖君,更是不可,聖君聖君,既然帶個“聖”字,就必須要完美無瑕才可,唐太宗固然有治國能耐,但要說人品嘛,唐太宗有玄武門之變,殺兄屠弟,搶兄嫂占弟媳,更是逼父退位,五德不全,又如何稱的上是一個“聖”字?要臣來說,太子殿下對其過於推崇,卻不是好事,其治國手段學學即可,對其性子作為,卻要有所選擇。李家後人就是因為過於推崇唐太宗,結果其後百餘年之間,妻奪夫位,子奪父位,弟奪兄位,宮廷政變,遍目皆是,政局不穩,亦是李唐衰落的根本原因之一。”
聽趙俊臣這麼說,朱和堉隻覺得要氣炸了胸膛,他之前之所以提及唐太宗,就說的是唐太宗的理政治國的手段,但到了趙俊臣嘴裏,竟是牽扯到了玄武門之變,好似在這一點上他也要學習唐太宗一般。
另一邊,德慶皇帝卻點了點頭,看了朱和堉一眼,意味深長的說道:“趙愛卿說的確實有理,唐太宗的玄武門之變,亂了五倫,李唐的皇位更迭,陰謀不斷,混亂不堪,未嚐沒有唐太宗的原因。由此可見,皇家之人,當謹守五德,為世人與後人榜樣,隻有如此,才可江山穩固,累世長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