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是一個很富態的中年女人,她一邊開車一邊問葛葛要到哪兒?葛葛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兒,就靠在後麵裝出沒有聽見的樣子。女人就沒有再問,而是調轉方向盤沿著馬路慢慢駛去。
從這兒到珠海路,再到三環,從三環出去就到了皮球經營的電腦店。
如果再往前走呢?沿著皮球的電腦店一直下去,就到了東湖邊上,那兒有成群的鳥兒,有碧綠的湖水。
這條路線葛葛已經走得很多了,也走得很熟了。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坐著的士,從自己家到皮球家,如果皮球不在呢,葛葛就無處可去,隻好跑到東湖的邊上,對著碧綠的湖水哭上一場。
這些眼淚有時候是因為施大宇,有時候是因為母親。自從父親出國以後,母親和葛葛之間就像燃燒的火碰到冰冷的水一樣,兩個人隻要一張嘴,語言就像毒草一樣,嘩啦啦地在她們中間滋長。母親說的意思也是為了葛葛好,可是葛葛受不了母親那樣的表情,好像自己做了殺人放火的事情一樣。
葛葛經常為了逃避母親的責問而選擇謊言,可是精練的母親卻常常毫不留情地把葛葛的謊言揭開。直到葛葛露出自己傷痕累累的心靈,母親臉上才浮起勝利者的表情。有時候葛葛想自己是不是母親的女兒,如果是她怎麼會這樣殘忍地對待自己。
葛葛和施大宇好的時候,母親罵葛葛是狐狸精;葛葛失業的時候,母親罵葛葛沒有用;葛葛準備考研究生的時候,母親竟然甩出考了也沒有用,我有錢扔到水裏還聽個響呢。
葛葛有時候真想搬出去住,就像皮球那樣,哪怕和別人合租,隻要能夠擺脫母親,擺脫那些打著關心的旗號來窺視她的親朋好友左鄰右舍。
女司機的聲音打斷了葛葛的想法,她看到的士已經停在紫園小區門口了。葛葛有些驚訝地看著女司機。女司機一邊找她零錢一邊說我拉了你好幾次了。
葛葛覺得自己是特別普通的女孩,用皮球的話說就是放在人群裏就找不到的那種。可是這個女司機卻記住了她,並知道她來的地方是紫園小區。葛葛想想自己來皮球這兒的次數可能不下20次了,每次來的時候都是傷心欲絕,人家對她印象深刻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手腕上的表指上9點,葛葛怕皮球沒有起床,就在樓下吃了早餐,然後又帶了一包上去。皮球果然沒有起來,她穿著睡衣過來開門的時候,特別不高興地從桌子上拿過一把鑰匙說,以後來自己開門得了,再這樣下去我都被你折騰死了。
葛葛不好意思地進了屋,然後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皮球見葛葛這樣安靜,心裏倒生出幾分奇怪來,她披著睡衣走過來,搖著葛葛的腿說,你們談好了?
葛葛搖搖頭。
皮球說他不願意?
葛葛還是搖搖頭。
皮球一下子跳起來說,你根本沒有談,對吧?一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
你好不容易把他哄過來,你為什麼不談啊?你現在不談什麼時候談啊?你是不是不忍心,你有什麼不忍心的?他有難處你沒有難處嗎?像他這樣的男人就是玩玩而已,如果他真的愛你早就離婚了。離不了婚隻是男人的一種借口,我比你了解男人。
葛葛顯然被皮球的語言擊中,好久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後來葛葛小聲地歎息著,皮球,我心裏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一見到他我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皮球不屑地說是不想說吧?我一看施大宇就不是什麼好男人。
葛葛辯解說你也沒有見過他,也許你見了他之後就會改變對他的看法。
皮球堅決地說我不想見他,像他這種男人不用見也知道是什麼樣的男人。我真搞不懂你葛葛,天下的男人這麼多,你怎麼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我並不是說施大宇不給你錢,如果他真愛你錢不錢的無所謂,我是說他的心裏從來沒有你,如果有你一丁點兒的話也得為你想一想。你一個30多歲的女孩,他都不為你想一想嗎?
葛葛說我不想給他壓力。他過得並沒有你想的那樣快樂,愛一個人就是讓他幸福對吧?我不管他怎麼樣對我,隻要我能讓他幸福就好了。
皮球焦急地說葛葛,愛一個人是要他幸福,但愛一個人也得分擔痛苦呀。我告訴你葛葛,不要相信什麼愛情,我認為愛字說一萬遍也不抵一塊錢。葛葛,你得好好想一想。
皮球看到葛葛的眼淚正嘩嘩地淌下來,馬上把後麵的一些話吞到肚子裏。皮球不說了,葛葛也不哭了。兩個人僵在那兒,後來葛葛拎起包說,皮球,我可以睡一會兒嗎?我好困。葛葛來不及等皮球答應,已經爬到皮球的床上蒙起了頭。
有好長一段日子,葛葛喜歡走盲道。這種專門為盲人設製的盲道有著黃色的色彩,窄長的豎條,走到一個拐彎的地方或者說到了該上天橋的時候,黃色的豎條就變成了圓點,那些密密麻麻的圓點提醒著盲人,讓他們停步,摸索著拐彎。
每一個城市的馬路上都有盲道,走在盲道上的葛葛閉著眼睛,但她卻不能像盲人那樣順利地走過盲道。葛葛閉著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黑暗的,她感覺自己真的像個盲人一樣,如果不是施大宇的手拉著她,葛葛可能會不由自主地偏離盲道,也許還會撞到別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