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海鷗將話說得如此直露,鬱遠達真不知該如何說才好。他感覺到羅海鷗有些反常,便岔開話題道:“那個湯大鵬,現在帶頭在大門口鬧事。這樣的人,賺了錢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名誰了,剛吐奶頭就忘了誰是奶娘,以後政府不要給他任何方便。”

“這些人隻是馬前卒罷了,他們真正的老板躲在後麵。”羅海鷗話題也一轉,“遠達呀,我勸你有機會離開南溪吧,這地方……唉!”

說話間,羅海鷗接了一個電話,他用哀求的語氣跟對方說:“你殺了我也沒有用。縣財政現在確實沒錢,就那幾十萬元我前天已給了你,我也在想方設法湊錢,弄到錢後再付幾十萬給你。”

鬱遠達估計催錢的是孫柳滿,他見羅海鷗不說,也不問,笑了笑說:“我能走哪裏去呢?估計要在這裏退休了。”

羅海鷗搖了搖頭,也不說話,起身走了。

鬱遠達一時也沒有弄明白,羅海鷗搖頭是對自己的回答不滿意,還是對孫柳滿的催債感到無能為力。看著羅海鷗那落寞的樣子,鬱遠達情緒也受到了影響,整天神思恍惚,坐立不安,心裏隱隱感覺要發生什麼大事似的。鬱遠達想去找莫小琪,剛站起來,突然記起莫小琪已經去省城上班了。想聊天時連一個朋友也沒有,鬱遠達越發覺得自己非常落寞,突然間他也因此理解了羅海鷗。羅海鷗的妻子已調到市三產辦,兒子在外麵上大學,就羅海鷗一個人呆在南溪,平常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所以他找到鬱遠達,在他眼裏,似乎還隻有鬱遠達可以說上幾句知心話。

接下來的幾天,鬱遠達總不時想起羅海鷗說的話和他那遊移不定的眼神。鬱遠達擔心自己這樣也會消沉下去,因此強製自己不再去想。為了緩解心情,鬱遠達叫上小李一起去下鄉。

經過馬坡坪時,鬱遠達突然記得第一次下鄉路過這裏,自己跑到路邊的樹林裏撒過尿,當時看到那片嫩嫩的青草,還特意在草上踩了幾腳。鬱遠達便叫小李停車,又鑽到樹林裏去撒尿。腳底下同樣是嫩嫩的青草,但鬱遠達此時早已沒有要踩它們幾腳的衝動了。

鬱遠達叫小李將車開到青樓古街看了看,這青樓古街就隻是開業那幾天熱鬧了一下,如今已變得冷冷清清,基本沒有一個遊客,那些商鋪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大都在鋪麵上貼出了“商鋪轉讓”的廣告。鬱遠達心想,邢賀華花了幾千萬元弄的這個青樓古街工程,看來這些錢都扔進水裏了。政府卻因此欠下開發商一大筆債,弄得羅海鷗整天被人催債。也不知道孫柳滿用了何等的恐嚇手段,竟令羅海鷗麵對他們催債時低三下四的,仿佛對方要來取他性命一般。

想到羅海鷗,鬱遠達心裏就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禁自嘲道:怎麼自己像著了魔一樣,出來下鄉原本就為了散散心,好好的為啥又想起這些來了?

鬱遠達平常下鄉,都不太喜歡在鄉鎮吃飯,因為他怕喝酒。但這天他不僅留下來吃了晚飯,還與馬坡坪鎮黨委書記席知時喝了兩大碗米酒。平常這點酒對鬱遠達來說算不了什麼,但這天鬱遠達卻覺得有點醉意,就不肯再喝。席知時當鎮長時就跟鬱遠達熟悉了,他見鬱遠達執意不喝了,也不再相勸,大家吃了飯,鬱遠達就趕回了縣城。

回到房子裏,洗過澡,鬱遠達感覺酒勁上來了,書也不想看了,倒在床上就睡。也不知睡了多久,半夢半醒中鬱遠達覺得腦袋有些痛,心裏有些後悔酒喝多了。鄉鎮大多是喝米酒,這米酒有後勁,上頭,鬱遠達每次喝後不僅拉肚子,而且頭痛。

鬱遠達側身想再睡一會兒,突然手機響了,他打開一接聽,是馬博的電話:“鬱縣長,出事了,羅縣長死了。”

鬱遠達驚得一下子坐了起來,以為自己在做夢,摸了摸腦袋,發現自己確實已經醒來,於是急急問道:“怎麼回事,好好地怎麼死了?”

“一時也說不清楚,你立即過來一下吧。”馬博在電話裏顯得有些匆忙,“到羅縣長家裏來。”

掛了電話,鬱遠達看了看手機,時間是淩晨兩點半。他一時回不過神來,便在床上坐了一兩分鍾,又將手機來電翻看了一下,確定馬博剛才真的是來過電話,自己並不是在做夢。鬱遠達撥通了小李的手機,要小李立即開車過來接他。小李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說羅海鷗死了,也大吃一驚,急急忙忙就爬了起來。鬱遠達洗了一把有,等了幾分鍾,小李就開車過來了。

羅海鷗住的是縣經委宿舍樓,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羅海鷗大學畢業分配到縣經委,當時單位分給他這套房子,他就一直住在了那裏。羅海鷗妻子調到市裏工作後,他就一個人住這了。鬱遠達趕到時,隻見樓下圍滿了人。警察先到了,正在拉警戒線,將圍觀的人都攔在外麵。警戒線內躺著一個人,上麵蓋了一塊白布,看不出是誰。四周流了一灘血,血跡四周有點發黑,但中間的血仍然殷紅一片。

馬博看見鬱遠達,趕過來解釋道:“鬱縣長,不好意思將你叫醒了。我接到羅縣長出事的消息後,就立即給邢書記打電話彙報,邢書記說常務副縣長吳海峰去省城開會去了,羅縣長這邊的事就請您先負責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