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見小惠,沒有哪怕一點兒要見任何人的想法。我沒有開啟自己房間的窗戶,也沒有打開手機。我重又把自己關閉在家中和自己的內心世界裏。
很快,三月就那麼不留痕跡地過去了。四月,理所當然地接踵而至。
窗外的春意,濃烈而生猛,倚立窗前看得到樓下的歪脖子梧桐樹上已掛滿斑斕的綠意。臥室屋頂牆角處那隻灰蜘蛛活動頻繁,進進出出,出出進進,偶爾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無辜而茫然。爸爸盡管對我失望透頂,卻始終沒有放棄,每天堅持給我買份報紙,弄三頓可口的飯菜,然後就是匆匆忙忙地早出晚歸。
新萍去世滿100天,恰巧也是清明節前後。我和爸爸以及新萍的父母相約,驅車趕往新萍的墓地。可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在新萍的墓地見到小惠。
我們拜祭完新萍,我讓爸爸和新萍的父母先行離去,自己一個人呆坐在新萍的墓碑前,一心想好好陪陪新萍。這時,小惠像個奇跡一般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突然看見她時,驚恐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攏。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她怎會出現在這裏?眼前的小惠消瘦而清新,剪一頭齊耳的短發,身著牛仔褲配純白的齊腰T恤,輕描柳眉,淡掃薄粉,耳釘、項鏈和手鏈一樣不落,戴一副寬大的墨鏡,看不到她眼裏的訊息,猜不出她心中的想法。
隻見小惠手拿一束精心準備的黃色康乃馨,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了好半天,倏地臉上流下了兩行熱淚。她沒有急於擦拭流下的眼淚,姍姍地走過來,佇立在我的麵前,湊身過來,將手上的花束擺在新萍的墓碑前,然後曲膝單腿跪下身來,就當我不存在似的,對著新萍的墓碑說道:“新萍姐,我是黃小惠,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今天是你100天的忌日,我也來看你了。”
我將身體向新萍墓碑的一側挪動了一下,給小惠留出足夠的空間,驚恐地看著她,繼續聆聽她的訴說。“新萍姐,你可能會很奇怪,我怎麼會知道你的忌日,怎麼會選擇在今天,來這裏看你?其實……這一切都是因為宏偉。我知道,他從西北回來已有一個多月了,他辦了停薪留職,不開機,也基本上不外出,不與任何人聯係,他把自己完全地封閉了起來。”
“我知道,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我也知道,他愛你。他沒有為我開啟那扇我期待的窗戶,我一點也不生氣,相反的,我覺得很感動,也更深入地重新了解了他。但是……我不允許他再這樣下去。我一定要為你,為他,竭盡全力,做我所能做的。於是,我今天一早就來到這裏,或許你都已看到了。我知道,他今天也一定要來這裏。我要在這裏,當著你的麵,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說出來,不管你是怎麼想的,也不管你喜不喜歡,願不願意。”
“姐,允許我今後也這樣叫你吧?姐,把宏偉留給我吧。你去了,到了另一個屬於你的世界,那就把留下的這個世界全給我吧。姐,答應我,好嗎?我們活著,不僅僅隻考慮要怎樣才能活下去,而且還要考慮怎樣活得更好。”
小惠說著,自覺地摘下遮在眼前的眼鏡,雙手合十,貼近新萍的墓碑拜了三下,然後忽地站起身來,毫不遲疑地伸手,拉起依舊呆坐在地上的我。
我看著眼前新萍墓碑的遺像,又看了一眼站在身邊正伸著手的小惠。她的那雙眼睛,霧蒙蒙的,像三月裏的江南那般富有柔情。我一時不知所措。就在這時候,小惠的手機嘹亮地響了起來。飄蕩出彩鈴的音樂,是愛樂團的那首《死了都要愛》:
把每天當成是末日來相愛一分一秒都美到淚水掉下來不理會別人是看好或看壞隻要你勇敢跟我來愛不用刻意安排憑感覺去親吻相擁就會很愉快享受現在別一開懷就怕受傷害許多奇跡我們相信才會存在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感情多深隻有這樣才足夠表白死了都要愛不哭到微笑不痛快宇宙毀滅心還在窮途末路都要愛不極度浪漫不痛快發會雪白土會掩埋思念不腐壞到絕路都要愛不天荒地老不痛快不怕熱愛變火海愛到沸騰才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