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盡管陰雨依舊連綿,可偌大的靈台山墓地還是黑壓壓地站滿了送別的師生和人群。我的老板和張總、王副總以及辦公室的同事們都無限惋惜地來到了現場。幾乎所有的人,都身著黑色或深色的衣服,撐著黑色或深色的雨傘,人人看上去都沉浸在一片深深的憂傷和悲哀之中。而那雨滴灑落在成片的傘麵上,劈啪作響,叫人疑心全世界的細雨都同時下在了全世界的傘麵上。
而當新萍的骨灰盒按程序被無情地放進墳墓時,我撕心裂肺,失聲痛哭,恨不能隨她而去。我的心,在那一刻,好像被老虎鉗夾住了一般疼痛而破裂。我接受了新萍死亡的事實,卻無法接受她從此隻身躺在這裏的現實。我心愛的人兒,曾經是多麼蓬勃、多麼頑強的生命,卻從此要孤苦伶仃地藏身於此,三星橫斜而夜露沾衣。我承受不了,無法接受。我脫韁似地衝了過去,試圖阻止,但很快便被幾個有力的手臂無情地拖了回來。我哭天喊地,天地渾然不應。
有那麼一會兒,墓地現場儼然成了一片哭聲和淚水漣漣的海洋。和著飄灑的細雨,一切都被淋濕,一切都好像浸上了寒意。無論多麼熱烈的火焰也無法溫暖心中的寒冷,不論多麼溫柔的撫慰也難平心中的創傷。畫麵在此定格。時間從此停止。世界就此凝固。一切的一切都隻顯空茫,不再重要。
葬禮完畢,送別的來客紛紛上前向我道別。我的老板緊握了我的雙手,無言以對,良久不願鬆手。張總摟過我的肩頭,拍著我的脊背,一聲不吭。王副總將我攬進懷裏,撫摩著我的頭發,瑟瑟歎氣。新萍支教中學的老校長,蹣跚地挪到我的麵前,在我的耳邊喃喃細語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新萍支教鄉鎮的鎮長,眼淚汪汪,愧疚得就像個伏罪的罪人。
新萍的同事李老師,道了一聲又一聲珍重。
最後,新萍的父母被強拖著扶進返回的車子。可車子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老人將腦袋伸出敞開的車窗,回望了一回又一回,絕望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周遭的一切都回歸原樣。可沒有了新萍,我們的生活還能回歸原貌麼?
人群漸漸散盡,墓地的現場隻剩下我和爸爸以及魏欣時,我癱坐在新萍的墓碑前,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撫摩著墓碑上新萍的遺像,久久不願離去,不忍心離去,舍不得離去,生怕離去。我怕將她一個人從此留在這裏,怕她孤獨,怕她寂寞,怕她真的永遠的離開我,永遠再也看不到她。
曾經在那些前途渺茫、無所寄托的日夜,曾經在那些唏噓感歎、無所作為的歲月,是新萍,陪伴著我,溫暖著我,一路走來。是新萍,用情、用心、用時間撫慰了我荒蕪的情感和孤寂的靈魂。可就在我們曾經飄渺的憧憬就要變成可以隨時擁有的現實時,她卻早早地離開了我,將憧憬粉碎成遊離的悲傷,將美夢化成濃濃的哀思,將指日可待的未來變為綿綿不絕的懺悔。
現在看來,其實,我們為之若盼、為之若狂的幸福,不過就是一個人,一件事,一種渴望,讓人無法自拔,叫人心醉其中。
而從此,幸福於我,或許隻有望梅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