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我搖著新萍的肩頭,輕輕呼喚著她的名字,一聲又一聲,一遍又一遍,一聲高過一聲,一遍急過一遍,聲聲都回響在耳邊,迂回盤旋,不絕於耳,卻不見她有哪怕一星半點的回應。我著急了,心慌了,發瘋了,倏地站起身來,欲扶她起來。爸爸和魏欣見狀,立即果斷地阻止了我。爸爸哭說,孩子,鎮靜點,新萍死了。

我竭力掙脫開他們的拉扯,撲倒在新萍的懷裏,肝腸寸斷,傷心欲絕,痛不欲生。我呼喊著新萍的名字,一次次被爸爸和魏欣拉開,一次次又撲身過去,直至哭喊不出,直至感覺自己仿若置身到了另一個世界的入口處……從醫院的太平間挪身出來,爸爸和魏欣在一位醫生的指引下去完善帶走新萍的各種手續。我像一個被拔掉抽線的木偶一般,呆坐在醫院破舊不堪的條椅上,眼神呆滯,麵無表情,形同空靈。繁花落盡的空茫感叫我憎恨眼前的一切,除了內心的悲痛,一無所有。

這時,一位似曾相識的年輕人瑟瑟地走來,緊挨著我坐了下來。他長籲短歎了幾聲,然後轉過臉來,拍著我的肩膀,“程宏偉,請節哀順便……我是新萍的同事,李老師,你記得嗎?”

他第三次做自我介紹時,我這才回過神來,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沒頭沒腦地嗯了一聲,全無印象。

“宏偉,這樣喊你,或許冒昧了……請隨我返回學校一趟吧,新萍的靈魂,一定還在那裏……她的遺物,你得整理一下,一起帶走……宏偉,去學校一趟吧,我陪你。”說著,摟過了我的肩頭。

我稍微的有了些精神,握過他的手,連連問道:“你說什麼……新萍遇難的時候,你在現場嗎?她是怎麼遇難的?她最後都說了些什麼?她”……說著這話的時候,我心如刀絞。

“從始到終,我沒離開過新萍半步,新萍本來不會有事的……當時,現場很混亂,十三個學生被埋進了廢墟,有十個被及時地搶救了出來,到最後,依然有三個學生還被埋住。由於埋得太深,當時宿舍還有繼續坍塌的可能,所以,校長臨時決定放棄營救……可新萍不幹,她隻身衝了進去,結果拖出一個學生時,屋梁垮了下來”……他從我的手中抽出手,雙手合十,搓了幾下,“新萍到醫院時,我一路陪著她……她起先有意識,一直喊爸爸媽媽,喊你的名字……宏偉,新萍最後是喊著你的名字閉上眼睛的。她愛你,新萍她愛你,直到最後……最後一秒。”說著,隻見他淚眼婆娑起來。

我聽著更覺淒怨叢生,不禁念著新萍的名字又一次號啕大哭。我想著我心愛的人兒,覺得對不起她,覺得她不曾離去。

於是,我們在老校長、李老師以及當地政府官員的陪同下,來到了學校事故的現場。車子停下來,我看到坍塌的宿舍,就像一艘衝上岸邊的破船。我執意走進坍塌的磚瓦堆,蹲下身來,扒開磚瓦,尋到了那根砸在新萍身上的橫梁。我拉開橫梁,看到瓦礫間有一個紫色的發夾,盡管沾滿泥水,卻辨認得出那是新萍的遺物。我將發夾緊緊地握住,仿佛握住了新萍的手,仿佛握住了一顆年輕純潔的心。

返回到新萍的宿舍,我將新萍的遺物一件一件、一條一條、一個一個地整理裝箱。最後,整個房間隻剩下床、桌椅以及擺在桌麵上那張我與她的合影時,我這才真正意識到了新萍已經離開我們的事實。我想著,既然新萍的死已是一種深刻的事實,我不能不接受,不能不麵對,也不能不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