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平酒店流光溢彩的西餐廳,看著新萍平靜而乖巧地用餐,我仍惶恐不安。相處這麼多年,新萍早已成了我生命和生活裏重要的一部分。如若就這麼突然地割舍剝離,那會讓人痛苦而絕望,就像將一隻蚌肉體裏那沙礫變為珍珠的部分突然地摘去一樣。
用完餐,來到酒店的茶樓,我們揀了個靠角的位置坐下。那一刻,我才覺得我們像對熱戀中的男女。那種久違了的戀愛的感覺悄然而至,不覺讓人心醉。而我,卻裝模作樣摸出一枝香煙,點燃後深吸一口,冷聲冷氣道:“好了,於老師。現在就開始,交代問題吧!”
“嗬嗬,你這是審判我呀,程宏偉同誌?啊,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膽敢拿自己的健康開玩笑!”新萍從容地拿過煙盒,翻來覆去地端詳,似乎並不急於表態。
我搶過煙盒,放在自己麵前,又深吸一口煙,吐著淡淡的輕煙,雙臂抱懷,盡量擺出一副嚴肅的麵孔:“哎,注意一下,請個別同誌注意一下,請不要隨意偷換別人的話題?”
“憑什麼呀,程宏偉?你先說說,你是我什麼人?”新萍也將手臂環抱於懷,擺出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駕勢,冷若冰霜的樣子。
我一時有些被怔住——我連自己是什麼人都不清楚,又怎麼知道是新萍的什麼人?是男朋友吧,好像常常玩忽職守;是護花使者吧,又好像得多失少。腦袋急轉兩圈後,我這才回過神,原來新萍的話裏是暗藏了玄機的。
於是,我沒個正經地笑道:“我是你的兄長,是朋友,是關心你和愛護你的人。”——如此違心的說法,連我自己都覺得好笑。
新萍不急不躁,哼了一聲,冷笑道:“宏偉,你既然這麼說,那我沒法交待……程宏偉同誌,你審判我可以,但前提是,必須先說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是你什麼人,你又是我的什麼人?”
新萍在我麵前,好像還從未有咬文嚼字的伎倆。我憋急道:“哼,你說呢?想想剛才,我是怎麼摟的你,你又是如何抱的我?”
新萍聽了,幾乎拍案而起,憤憤不平道:“對,說得好啊,宏偉!你自己說,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摟也摟過,抱也抱過,可你為什麼,為什麼始終不願給我們的關係一個定位?為什麼總讓我感到不安?”
這是我不願麵對的場景,隻能裝瘋賣傻、玩太極,便語無倫次道:“啊……是……是麼,我怎麼就不覺得呢?”
“好了,宏偉,你不是要我交代嗎?這就是我去支教的第一個理由,也是讓我狠下決心最關鍵的理由。”新萍聲音有點啞,動情道:“我要強迫自己忍痛離開你。我要在離開你的這段時間,想清楚我們之間的關係。不離開你,我好像沒有這樣的勇氣……我中你的毒太深。我這麼說,你明白了嗎?”
新萍的解釋,無疑當頭潑了我一盆冷水,讓我不覺暗自感歎:女人啊,但凡女人,看來真的就隻有魔鬼的祖母才能把她的心琢磨得透。可新萍,如果真以這個為理由而選擇離開的話,那大可不必。因為我隨時都可以為她挺身而出。
我當即掐滅煙頭,正襟危坐,一時有了讓她留下來的勇氣和信心,壞笑道:“不會吧,大小姐?就這個理由,應該還有其他的想法吧?”
“宏偉,我們都該做點正經的事情了。我們都還年輕,我們的青春和人生就這麼舒適安逸地走完嗎?十年,二十年,等到我們都老了的時候,就告訴我們的孩子這樣的人生?連點新穎的情節都沒有,想想都可悲,多遺憾呀……這個世界一直都渴望精彩,我們要麼去發現,要麼就自己去創造!”
新萍的話,無意中撥動了我的某根神經,令我若有所思。我便幹脆點頭不語,期待她能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