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 / 2)

第二天上班,王經理的眼角有一片創可貼,陰沉灰暗的臉上寫滿沮喪和落寞,感覺就像十二月北方的陰天。然而讓人費解的是,小惠殷勤而頻繁地從他辦公室出入。我簡單的猜想,這該是她對王經理的一片同情吧?因為我們昨天談到了他婚姻生活的不幸。

今天的工作是在一個又一個平淡如水的電話和處理一件接一件的瑣事中悄然度過的。過去三年來,我絕大部分的時間也都是這樣波瀾不驚、水波不起地熬過的。曾幾何時,我不止一次地提醒自己:如若構成人生的歲月全都這樣不留痕跡地走過的話,那自己的生命將黯然無光,甚至毫無意義。我漸漸地發現,自己的內心深處,已經堆砌滿了焦慮與不安。我似乎已經不甘於這樣平淡無趣的生活狀態了。

下午快要下班時,新萍突然打來電話,說她要去貧困山區支教。我說,你說什麼。她說她要去貧困山區支教。我問,是誰讓你去的。她說是她自己主動申請的。我又問,你在說什麼?她肯定地說是她自己主動申請的。

我迷惘而慌亂,忙說:“新萍,你聽好了,你最好原地別動,我現在、馬上就要看到你,你最好當麵給我說清楚!”新萍的話猶如晴天霹靂,我心急如焚,隱約中感覺到自己即將要失去些什麼。

緊急風卻撞上個慢郎中。待我飛速趕到三十八中,新萍仍沒有下班。憂心忡忡地等她出來時,我才發覺自己竟是如此的在乎她。可一時半會兒,又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一份怎樣的感覺。

淩亂恍然中,我想起,這是自己屈指可數地第三次站在三十八中的校門口。三年的時間,總共就這麼三次:第一次是她剛到這裏上班;第二次是她生病;然後哪怕她邀請無數次,我都冷漠著,無動於衷。我常常忽視她,忽視我們的感情。我總是含糊其辭、避重就輕,總是若即若離,甚至還朝三暮四。我覺得自己對不起新萍。

放學晚走的孩子們三五成群,說說笑笑,從我身邊魚貫而過。我卻全然不見。這個時刻,我的眼裏心裏、盼的念的,就隻有新萍。

沒多久,便見新萍拎著包,如小鹿一般蹦跳而出,老遠就揮著手向我招呼。遠遠地看著她,我愧疚而難過。可對於她的選擇,我卻琢磨不透,理解不了,這又讓我感到十二分的惱火。

新萍一路小跑站定我麵前,見我鼓著個腮幫子、一聲不吭,便趕緊低眉順眼地解釋說:“小壞蛋,對不起,讓你等久了。我剛剛把手上的工作交了,所以耽擱了一會兒,你不高興嗎?”

我沒勇氣對視她,隻顧往前走,邊走邊說:“高興,怎麼會不高興呢?哼,工作都交了……下鄉支教?於新萍老師,我真替你高興。”

想到新萍即將離去,我的心蟬叫一般開始煩躁不安。

新萍疾步衝上前,果斷地攔下我,委曲求全道:“宏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該事先跟你商量一下,可我……我不想讓你為了我的事分心……我想給你個驚喜嘛。”

“驚喜?給我驚喜?嗯,我驚喜極了”……我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衝動得就像一頭將要發狂的小獸。

嘴上這麼說著,心裏卻一遍又一遍地想,新萍啊,你怎麼就這麼蛋白質呢?你的腦袋是被槍打了麼?你是因為我沒答應你結婚的要求,才做出這樣的決定嗎?如果真是這樣,你這不擺明著是在逼我嗎?可你知道,我最見不得別人給我壓力呀!

新萍見我這般躁動,急得差點沒哭出來。我看著不覺一陣心疼,一時對她恨也不是,愛又不能。那感覺複雜得直叫人迷茫。我們就這麼原地站著,互相看著,彼此間突然陌生得就像隔了遙遠的幾個世紀。路過的人不無好奇地頻頻回頭打望,我們卻全不在意。

良久,我努力按捺住衝動的情緒,試圖力挽狂瀾,緩聲道:“萍,你告訴我,能不去麼?”

新萍認真地看著我,撥浪鼓般地搖著頭,不留一絲希望給我。

一時,整個世界天昏地暗。我不無諷刺道:“好,好,太好了,真是好青年呀!你真偉大,太了不起了……到時,我得敲鑼打鼓為你餞行。你走的時候,應該戴朵大紅花,還要放鞭炮,搞個現場直播,再”……我還沒解氣,新萍的眼淚已奪眶而出。

她小臉漲得通紅,立眉嗔目,向我哭喊道:“程宏偉,我不許你這樣侮辱人。你是我什麼人呀你?你憑什麼這樣欺負人?”

印象中,新萍從未在我麵前流過淚,也從未這樣憤怒的和我說過話。

我一時有些心軟,可又不想給她道歉。我覺得自己沒有錯,如果說有錯,也找不到究竟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