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宸英(1628—1699年),字西溟,號湛園,浙江慈溪人,是一個德才兼備的清代才子。他擅詞章,工書畫,氣韻幽雅,楷法最佳,名重一時,與嚴繩孫和朱彝尊合稱為“江南三布衣”。薑宸英生性疏放,在文壇上名氣很大,可是仕途卻屢屢不順,他屢試不第。一直到了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已經七十歲的他,才考中一甲第三名,得了一個翰林院編修的小官。
此前的歲月,薑宸英一直累舉不第,又因為他性格孤傲,所以在暫居京城時,常“舉頭觸諱,動足遭跌”,過得很不如意。但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在此期間,結實了好友納蘭。
他們二人相識很早,據薑宸英回憶說:“君年十八九,舉禮部,當康熙之癸醜歲。未幾也,餘與相見於其座主東海閣學士公(徐乾學)邸。”
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納蘭與薑宸英訂交,雖然當時納蘭年僅十九,而薑宸英已經四十六歲了。年齡的差距並未阻隔二人友誼的進展,他們意氣相投,過從甚密。當時,薑宸英前往京城參加一場名為“博學鴻詞”的考試,但才華橫溢的他卻再次落榜,未被選中。
這次的打擊,令薑宸英意誌消沉。此時,納蘭正好聽聞薑宸英的才情與為人,便主動與之結交。雖然當時,薑宸英是納蘭明珠政敵上的門生,常與明珠為杵,也曾經在納蘭的麵前痛斥納蘭一家沒好人,可納蘭並不以薑宸英的狂怪為戒,反而欣賞其做人的風範。
在納蘭的真情實意下,薑宸英也漸漸感受到了納蘭的友誼。他曾在一封信中,表達自己對納蘭的謝意:“軫念貧交,施及存歿。使藐然之孤,雖不能盡養於生前,猶得慰所生於地下。”
在康熙十七、十八年(1678年,1679年)期間,納蘭不顧父親的反對,留生活困頓的薑宸英居住在自己的府邸,以解其生活之憂。
二人詩詞往來,很是過了一段愜意的生活。
但命運對薑宸英總是那麼不公平,上天給了他絕對的才華,卻剝奪了他施展的機會,而今,好不容易讓薑宸英剛剛尋覓到心靈棲息的港灣,卻又迎頭給了他一棒重擊。
康熙十八年(1679年),薑宸英遭母喪。本來事業上毫無起色,而今又逢生母離世,憤懣之情可想而知了。而此時身為好友的納蘭將一切都看在眼裏。在薑宸英決定南歸奔喪之際,納蘭寫下這首《瀟湘雨》慰勉之。
長安一夜雨,便添了、幾分秋色。奈此際蕭條,無端又聽,渭城風笛。咫尺層城留不住,久相忘、到此偏相憶。依依白露丹楓,漸行漸遠,天涯南北。
淒寂。黔婁當日事,總名士、如何消得。隻皂帽蹇驢,西風殘照,倦遊蹤跡。廿載江南猶落拓,歎一人、知己終難覓。君須愛酒能詩,鑒湖無恙,一蓑一笠。
——《瀟湘雨·送西溟歸慈溪》
一夜涼雨,便添秋色幾分。枯草蕭疏,層林盡染。這種季節的離別,比柳色青青的春季更多了幾分淒涼,幾分無奈。
這首詞為贈別之作,勸慰與不平並行:京城下了一夜的秋雨,更增添了幾分秋色。麵對這秋色蕭條之際,傳來的聲聲別離曲,更添了離愁別恨。近在咫尺的高城無法將你留住,昔日你我共處時的悠遊自得之樂,此後便成了令人思念的往事。你將漸行漸遠,從此你我天各一方。心中有無限淒涼孤寂。忽然想起當年黔婁的故事,即使是名士風流,又如何承受得了呢?從此兩袖清風,浪跡天涯。雖然你二十年來在江南久負盛名,但至今仍因疏狂而落落寡合,難逢知己。別後想必會更加且醉且歌,灑脫不羈,獨釣於江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