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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沐魚一行人準備回廣信府時,京念請求同去,說是相爺在京中事務繁忙,自己將要臨盆,多有不便。正好沐魚身體不打好,也好回去侍奉箕掃,以盡孝道。於是,她便跟著沐魚回了信州。
雖說她懷有身孕,卻仍縫縫補補,濟兒媳婦自老夫人病逝後便專心修齋禮佛,整日鎖在房中,不見任何人。於是,京念便將沐魚當成了自己的婆婆,用心侍奉。早晚問安,親自布菜,聽說沐魚愛吃魚,便日日親自做菜,弄好後,又親自剔去魚刺夾到沐魚碗中。柳芝笑道:“哎喲喲,兒子倒還沒娶親呢,先來了個媳婦。”沐魚怪她多嘴,她便笑著朝如娘使眼色,如娘當作沒看到,繼續吃著飯。
等到寒露過,京念的臨盆更是近了,沐魚親自修書兩封,托王古送去,一封給王璉,一封給憐歡。意思倒是一樣,便是叫王璉回信州一趟。她道,一日夫妻百日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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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時間不趕巧,王璉剛剛下馬回到府裏,京念已經叫痛了幾個時辰,仍不見孩子。產婆道:“位子倒了,活不了了!”沐魚拄著拐杖,罵道:“活得了,怎得活不了!當日也說哦我活不了,今兒不是在這!”沐魚坐在她身側,死死拽著她的手道:“莫怕莫怕!嬸子也是過了這關的!璉哥兒馬上回來了!”說得急了,不由的又叫了璉哥兒。京念滿頭大汗搖搖頭,鬆了氣,仍是溫和的笑著,氣息微弱道:“若是見不到相爺,還煩嬸子替我說說。枝若無花,可逢春再發。可花若離枝,不可複合。”說罷,輕輕和了眼。
“妹子莫睡!睡不得!哪有生不出來的理?若是睡了!可真見不到相爺了!”柳芝急了忙掐她不讓她睡去。
王璉站在屋外踱來踱去,走了幾個來回,終是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產婆忙得笑道:“阿彌陀佛,夫人大吉大利,哪有這般還生得出來的!”說罷麻利的洗了孩子,裹了繈褓。京念輕笑,擺擺手,望了一眼孩子,眼淚和著淚水一起流了下來。
沐魚吩咐了人不要去打擾京念休息,出門時見到王璉站在門外,全當沒有看見。如娘覺著怎的還是要和他打個招呼,便讓奶娘將小公子抱來給他看了眼。
折騰許久已經到了半夜,王璉仍站在門外,屋裏很是安靜,也沒有點燈,紗窗上印著月光打下的他的身影。院中隻有陣陣樹聲,他忽得好像看到了她當年站在屋外,站在門外,站在車外懸懸而望時的模樣。那隻手提起又放下,實在扣不下門,實在推不開門。他半開口,輕問:“我聽張娘說湖平的花開了,你可要與我同去?”屋內,京念閉著眼,溫和的笑著,眼淚溢出眼角,答得微弱而溫柔:“好。”
王璉臉上浮起了微笑,很是開懷道:“今日你好生休息,明早我再來看你。”說完卻不見答應,以為她睡了便回了屋,躺下又輾轉難眠,又起身披著外衣來到門外,喚了幾聲:“京念?京念?你睡著了否?京念?”他不曾想自己第一次喚他的名字是以這樣的模樣,想來才發現夫妻十載,他不曾叫過她。
叫了數十聲也不見人回答他躡手躡腳推開了門,點上燈,走到床前,手一探,才發現人早已沒了氣息。斯人已逝,瘞玉埋香,原來不過一瞬間,哪裏像戲本裏有那些個感人肺腑,你來我去的對答。可恨之處,是臨死,她嘴角仍是掛著溫和的笑意,那般滿足那般幸福,隻為了誰的一句話。
她說啊,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花落空折枝。隻是可惜,花期已過,佳緣難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