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淩絮(1)(1 / 1)

1:

上回說到,王亞越了王氓去九鯉湖吃酒聽琵琶,結果偶遇了秋玉的未來姑爺,琵琶沒有聽成,還落了一地尷尬。

半月過去,王亞又登東府邀王氓去九鯉湖吃酒。周夫人看了眉頭緊促,想說王氓幾句,又恐王氓不喜,將話都憋了回去,獨自鬱悶。王滬看了全當沒有見到,日常的修剪花枝,看看公文,晚間推脫說劉姨娘因秋玉離家心思寂寞自己先去寬慰。這般周夫人算是落得孤孤單單,隻好今兒尋個由頭明兒又尋個由頭將西府的人請來與自己說說話,打回牌,順道聽聽自己發會牢騷。

王氓最近正忙著族裏田租的事情,本不想理王亞,又盛情難卻隻好隨著王亞一同去了九鯉湖的花船。

那日,也是個好天氣,日光灑在湖麵上一片波光粼粼的景象很是好看。恰好九鯉湖中的荷花又開了,才靠近湖邊便是一陣接一陣的清香。花船的紗簾被微風輕輕吹動,裏頭的人正彈奏著琵琶唱著歌,偶爾還聽得到茶水碰撞瓷杯的清響,在炎炎夏日裏,一邊遊覽九鯉湖,一遍聽著小曲,再配上一壺涼茶是在好不過的了。

快到船前,王氓卻兀自停下。王亞正要催他趕快上船,卻見他一副認真模樣,嘴角浮起了笑,施施然扇開扇子,問道:“氓兄,你可是想起什麼了?”

“柳絮飛來別洛陽,梅花落後到三湘。世情已逐浮雲散,離恨空隨江水長。”船裏的琵琶女歌聲切切,船外的王氓雙行清淚。

2:

三姑娘在出家在獨孤山下的時候王氓一個人在家兀自梳理著那些人每逢生辰,她送給他的信,清秀的小楷透出活潑靈動的味道,也透出了三姑娘那雙清澈透明的眼睛和王氓低沉失落的心。在和王滬的一番爭吵後,他離開了信州。在搭上船抵達南蠻之地時,他遇到了一群同去做客的人。

船宿很簡陋,加上王氓並不曾過過這般粗糙的生活的,第一夜他就暈船了,吐得天翻地覆。好心的船夫將自家放好的薄荷葉和楊梅拿出來給他吃了。船裏有要去赴職的縣令,有去做客的商人,有歸家的旅人。船夫見他一個人坐在船頭便和他搭話道:“官人第一次做吧?”王氓強忍著胃裏的翻江倒海搭話:“第一次。”船夫笑:“那可是要長大急性才得咧。我以前也拉過一個第一次來南方做客的官人,他家道中落沒得法子隻好自己來采弄,結果第一遭賠得精光不說,還摔斷了腿。”王氓不答話。船夫又道:“官人莫要誤會,我老頭子嘴巴粗糙說不會什麼好聽的話來。但確沒有羞辱官人的意思,前頭那小哥雖說第一次慘得很,但是後來過了幾年他就發起來了。所見……所見和那公子說得是一個理,那公子說什麼來著……”為了讓船夫下個台階,王氓開了口道:“哪個公子?”船夫一笑,皺紋又出來了,帶著漁家特有的曬痕,也帶著樸實的善意:“那公子好多年再不來了,他愛四方遊走若是路過會來看看我。幫我撐撐船,釣釣魚,沒事還給我修補修補這破漁船。那公子叫什麼來著,張……張什麼寓來著,是個十足的好公子。”王氓愣住,有些頹然:“那公子乘過你的船?”船夫又笑了:“可不是,那公子有一年到桂林乘的就是我的船。”王氓靠到的船圍上,閉緊了眼。船夫以為他又暈船了,連忙叫人將他抬到了裏頭。

那種說不清楚的酸苦的味道又浮現上來了。他一心覺得三姑娘是那天生的明月,張寄寓便是那普照大地的太陽,他二人站在一起,日月同輝,閃耀得讓人睜不開眼,穿過他的眼睛刺得他的心生疼。所以那一路而來,他就是一個影子,在那麼空曠的天地裏自己擁抱著自己的孤獨。可這一切又那麼自然,那輕盈的月光唯有陽剛的日光配得上,他又有什麼好計較,又有什麼好不平的呢?隻是過了很久之後,他才醒悟,既然是日光,既然是月光,一個白晝,一個黑夜天作之合,但又要怎麼相見?有時他又會想,是否是自己關在園林太久,而寄寓仗劍走天涯,大漠看夕陽所以才有那股瀟灑不羈的模樣。他是不是出來走走也就成了張寄寓?哎呀呀,你看看,本是一場逃離,怎麼又繞到了原地,怎麼又偏要叫他在此時此地得知他張寄寓來時,是何等的瀟灑自在,他一直都傷害了他的尊嚴,可他隻是一個影子,誰看得到,誰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