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她大爺!”韋天舒梗著脖子罵了一句,然後在周明跟前坐下來,“他媽的當醫院是她家後宮,做個手術跟翻牌子點人上床一樣呢?讓她滾,立刻滾,或者慢慢住著,按規定排期!趕上該誰做誰做。”

“把她晾那兒那不光是寒磣她。”周明撐著額頭道,“人都收進來了,還給插腦外那邊兒去了,耗的時間越長,不定得出什麼其他麻煩,護士天天得到那邊去,也不是個事兒,如果落下個檢查,弄亂個記錄,都要命。”

“你這意思還怕了她了?”

“我還真怕。”周明瞧他一眼,“人家是李波開的住院條,插進的腦外病房,現在他正好住院總考核該升主治了,他從來就是幹得最好的,一人能頂別人一個半,別鬧騰大了為這種事兒讓院辦抓辮子做文章。再說,畢竟是自己學生,這人在這兒丟人現眼,說到底是跟她有關的人尷尬。既然你本來也是看著自己學生的分兒上,當本院的人給加了,橫豎也不是衝她,現在還是衝著學生,趕緊做了得了。”

韋天舒抱著雙臂,在屋裏又兜了幾圈:“得,得,我今天就把丫做了。媽的,李波小子,挺能幹的人,怎麼這回這麼不長眼,我回頭不照他屁股踹幾腳不能解氣。這什麼王八蛋,不看清楚了就收進來。”

“我做吧。”周明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說道,“這已經對你那麼多成見,你做,我看她之後但凡有個頭疼腦熱肚子痛的,都得想著是你工作態度不嚴謹,以致手術過程不規範,給她做出毛病了。”

“我……”韋天舒瞪著周明,然後對空踹了兩腳,“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趕上這麼窩囊的事兒過。”

“您命真好。”周明直起身來,拽過幾本病曆,“最近我這兒好幾個頭痛的病人。今天又收進來這個,肝血管瘤的,血管瘤本身位置就不好做,病人還有高血壓、冠心病、糖尿病。”

韋天舒低頭看了一會兒,皺眉道:“她這個,現在肝功還勉強,但是這半年肝功下降這麼厲害,不做的話,沒準過半年就肝衰。她的各方麵情況,晚做隻比早做更糟糕。”

“嗯,我也這麼跟病人家屬說的。李主任也是這個意思,下周一全科會診老爺子來了,再聽聽他的意見,還有,家屬要請另外幾個醫院的專家來會診。”

“又是請其他醫院專家會診。”韋天舒不耐煩地把病曆扔到桌子上,“先不說不同學派的專家很多問題上就是看法不同,誰也說服不了誰,也不說他們自己攀親訪友上網查詢弄來的所謂專家,究竟是不是這方麵權威,但凡隻要‘其他專家’跟主管大夫做的方法不同,就一準認定‘其他專家’說的是真理,主管大夫是‘水貨’,啊不,是‘坑錢’,‘不負責’,‘沒醫德’。我就不明白了,究竟覺得誰是真正的專家,就讓誰做去啊!”

韋天舒說著,見周明還對著那份病曆看,似乎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耳朵裏去,一把搶過他手裏的病曆扔到一邊:“你不是問我意見麼?我建議你狠狠地給她說這個手術風險高,最好讓她覺得不做的話還至少有半年好活,做的話可就在台上完蛋了,手術前不信任你轉找她信任的倒黴鬼去,比你給她做了,之後別說萬一不成功,就成功了,也沒準因為點兒正常並發症,聽哪個根本沒深入了解所有情況的過氣老頭子隨口一忽悠,屎盆子一個個往你腦袋上扣。”

韋天舒帶著對葉春萌大姑的餘憤,一時間將“病人” 這個群體自然而然地當做了敵方, 發了一連串的牢騷和議論之後,再看向周明,卻見他隻是腦袋枕在雙臂上,瞧著自己,臉上的神色說不出讚同,也說不上反對。

“你這個建議沒用。” 等他說完,周明搖了搖頭,“病人是加拿大公民,一年前加拿大的大夫考慮她的情況,建議保守治療,結果這半年惡化得厲害。加拿大的手術,又得至少排半年後,這才回來做的。他們這一年多,對這個病還是認真查了各方麵資料,跟加拿大的大夫交流了很多,了解了各方麵的風險,這次是堅決要手術。我接觸著,覺得呢,病人兒子還是挺明白,而且挺講理的。雖然疑神疑鬼是有,但是到了性命上頭,誰也難保不疑神疑鬼。”

“下班時間到。”韋天舒不想就這個問題跟周明再爭執,“今兒到我們家吃飯吧。”

“去你家吃飯?你們家開夥了?” 周明懷疑地看著韋天舒,“你媽來了?”

“快來了。”韋天舒一樂,然後又苦了臉,“上回我媽來,大約是對我老婆不做飯牢騷了幾句,本來,牢騷就牢騷麼,結果女人這小心眼子,她一麵講了一大堆現代男女平等,男人不下廚房女人也可以不下的道理,我大表讚同力挺她之後,她又犯病開始看菜譜學做菜……”

“那也沒什麼不好啊。”

“那她做,我就得吃啊兄弟。而且這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韋天舒的臉更苦了。

“革命尚未成功階段,你自己吃吧。”周明起身收拾東西,“我吃飯一向挑剔,你也知道。回頭一不小心說錯話得罪人,多不好。”

“烹飪方麵你簡直就是我老婆的偶像。”韋天舒笑嘻嘻地拽住他,“她跟我說好幾次了,你做的那個泡椒魚頭和上湯白菜、土雞野山菌煲實在是太好吃了,現在家夥也置備了,材料也買了,就是試了幾次都不成功,想請老師上門指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