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哭笑不得地瞧了眼自己手裏的說明書——天寒燈暗,他甚至還沒翻到自己需要找的那頁,方才其實已經在想著怎麼叫拖車了。謝小禾已經開始幹活,絲毫沒有需要他幫手的意思,周明呆站著看了兩分鍾,一陣寒風吹過,他打了個寒戰,努力地把大衣領子再抻得高一些,習慣地掏出煙,回過身點了,才吸了兩口,聽見謝小禾說道:“周大夫,真的,少抽煙多鍛煉,就沒這麼畏寒了。”
周明夾著煙半晌沒動,卻見謝小禾已經在拍打自己的手套,把千斤頂送回自己車裏,把磚頭送回到路邊,車的備胎,卻是已經換上去了。周明才要過去道謝,謝小禾已經鑽進車裏,探頭出來,衝他說道:
“周大夫,上次你的意見,事實上拓寬了我許多思路,讓我有機會看到不足的同時,有了好多新想法。我會安排下一次的采訪,不過采訪之前,” 在這風雪的寒冷聖誕夜,她滿臉是陽光明媚的笑,“我要說,謝謝你。”
謝小禾說罷,也不等周明回答,打著車子踩油門,幾分鍾之內,已經看不見周明的影子,她誌得意滿地暢快地笑了出來,把手機的耳機接上,撥了陳曦宿舍的電話號碼。
“我快到了,也就還五分鍾,原本早該到了,助人為樂耽誤了會兒。”謝小禾樂著說道,“請你吃大餐,你挑你挑,我今兒心情好。為什麼?待會兒慢慢兒跟你說……”
謝小禾說著,正停在胡同口打著左燈準備拐上大路,突然聽見前麵一聲巨響,她下意識地驚叫一聲,抬眼望去,眼前主路上一串車子追尾在了一起。
電話那邊陳曦連連追問什麼事情,謝小禾呆了有兩分鍾,反應過來,一麵慶幸自己沒有早一分鍾到了這裏,一麵對陳曦說道:“出了大車禍了,就離你們醫院一公裏不到的地方……我看你準備被老師叫去急診吧,也不用想著大餐了。我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報警幫忙的。”
謝小禾說著掛了電話,左右看看,將車掉頭,開了幾米靠邊停下,跳下車來,卻見有人飛快地朝出事地點跑了過去,正是周明。
手術進行到第四十七分鍾,周明將摘除的脾髒放到托盤裏,衝李波道:“後麵沒問題了吧? 你帶著他們做完,然後交給骨科。產科那邊叫人,我過去瞧瞧。”
李波答應著,周明從手術台撤下來走出門去。
李波帶著袁軍和陳曦仔細清洗了腹腔,開始一層層關腹,袁軍歎氣:
“以後千萬不能胡亂歡呼輕鬆。下午才說這兩天清閑,原來就是黑暗前的黎明。今兒可算得上今年最人仰馬翻的一天了。”
“文盲,什麼黑暗前的黎明。” 陳曦指正,“分明該說暮色前的夕陽。”
“一樣,意思一樣。” 袁軍繼續歎氣,“好不容易約著大一那個小美人去光影禮堂的聖誕舞會,還計劃最後狂歡時刻抓住小手兒把妞搞定哪。我半途走了,可別讓別人握了去。”
“那就是命裏不該是你的。” 李波說得頗感慨,“別可惜,也別強求。”
“你還惦記葉春萌吧? 反正她也沒男朋友,我看她就是拿勁兒,哥兒幾個再幫你想想辦法,況且還有陳曦這個特級內應。”
“得了。” 李波搖頭,“還是那句話,強求不了,這不是挖空心思努力的事兒。兩人互相都喜歡,最後能到一塊兒去都難得,更別說人家還不喜歡。算了,不想極限挑戰。”
陳曦聽他這話說得失落,想想李波和葉春萌各個方麵還真是般配,他脾氣又溫和,想必會百般嗬護葉春萌,想接著鼓勵兩句,轉又想起來幾個小時前,自己還跟葉春萌努力給他做廣告,卻顯然惹火了她,想來是真沒什麼希望了,忍不住有點替他可惜。可惜歸可惜,她卻已經看得分明,這時候若自己再推波助瀾,倒是不地道地害他了。於是,陳曦不理袁軍不死心地攛掇,隻悶聲不響地做手裏的事兒。
“美女嘛,都愛拿勁兒,一下就讓你追上了,就沒勁了。”袁軍還在自顧自地發表著看法,“李波你就是太實在,不會玩遊戲……”
“說得跟有多少經驗似的。” 陳曦哼了一聲,“你還不是讓人小美女耍得像猴。”
“這是情趣!” 袁軍得意地道,“樂趣就在其中,樂趣就在折騰,你這種一門心思從小紮進一個男人懷裏的無聊人士,體會不了啊。”
“折騰? 早晚成這樣兒就好了。” 陳曦撇嘴,朝手術燈下的病人努努嘴。
李波點頭:“可不是? 年紀輕輕摘了脾,骨盆也有傷,不知道影響不影響將來。”
李波說著話,手裏麻利地已經把病人的網膜關好,瞧著袁軍把最後的皮膚縫了,陳曦清潔了縫合口。時間把握得很好,病人已經有了麻醉蘇醒的跡象,陳曦伸了個懶腰,走到床頭去瞧瞧那病人。
不過十七八歲的孩子,雖然眉毛剃得極薄,鼻翼上還釘著兩顆星星月亮的時髦鼻釘,嘴巴裏還散發著酒味兒,可是,在手術燈下,麻醉尚未醒來的此時,跟任何一個高中學生並無太大的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