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邊說邊把新東方單詞書翻了一頁,拿手指頭在書上畫拉著默記單詞。

葉春萌宛如胸口被重重地打了一拳似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真的萌萌,李波是真的不錯……”陳曦把單詞書扣上,轉過頭,目光跟她相接,愣住了,“你……這是怎麼了?”

葉春萌搖了搖頭道:“沒什麼了。”

這就確實沒什麼好說的了。

也許真是她自己的問題。也許把選擇男朋友看做是純粹感情的問題,而非一個各方麵綜合資源的衡量的過程,是件幼稚而愚蠢的事。也許在他們所有人眼裏,包括陳曦,自己一個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是外地戶口,想要純粹憑自己的本事和努力,在一個理想的位置做自己喜歡的工作,真的難之又難,若放著“女性”、“漂亮”這樣的資本不用,才真正是傻子。

她看了眼表,五點四十,晚上該她跟急診夜班,實在不想再在宿舍裏待著,幹脆早點去醫院。她站起來,這會兒陳曦嬉皮笑臉地湊過來,摟著她肩膀道:“別生氣嘛。我這不是最近整天跟李波一起,挺合得來的,又真覺得他不錯,才一下沒忍住幫他敲鑼打鼓一下,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你看,你就是美女,被人追多了,還煩,我這樣兒的,要是有人追,肯定還挺得意的……”

“去你的。你自己青梅竹馬,郎情妾意,一天一封信甜著呢。”葉春萌皺眉把她輕輕推開,心裏明白這個事兒想跟她發發牢騷,一定是雞同鴨講,絕對得不到理解,搞不好她心裏還要嘲笑自己假清高。

“甜個鬼啊。”陳曦苦著臉道,“背單詞背得我都快腦殘了。大病曆我還沒寫呢。”

葉春萌滿心煩躁,實在沒心情再跟陳曦囉唆,拿了件掛在門口的白大衣,就推門走了出去,等到出了樓門,才想起沒穿外套,天氣預報報的四五級轉五六級的風從袖口領口鑽進去,冷得她一陣哆嗦。她猶豫了一下,實在不想再回宿舍,想著也就是十分鍾的路,就加快腳步往醫院走。雪花兒不斷地撲麵而來,在臉上手上融化,冰涼冰涼,才不過一會兒,還沒走到一半,她就覺得渾身已經凍得透了,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煩心事不斷地翻湧著,她真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蹲下來,號啕大哭一場。

葉春萌是當真喜歡做個醫生。

固然從前對白大衣的向往,有著許多天真與盲目的猜想在其中,然而真正走進來了,她發現,她是真的喜歡。

從前她稱得上是規矩的學生,卻並不能算十分刻苦,因為沒有能夠讓她精益求精的動力。而如今,最先開始,帶著幾分被刻薄嗬斥的不滿,帶著幾分對程學文的喜歡和感激,她在發狠地努力之後,是真正地有了興趣。

她喜歡給病人將髒汙的傷口一點點細細地清理幹淨,仔細修複,她驚訝一向被稱為“有潔癖”的自己,可以那麼快就消除了對血液體液甚至嘔吐物的心理障礙;她喜歡在觸診聽診中邊接受信息邊思索,推及可能,然後在一係列的輔助檢查中尋找線索,最後在手術台上得到證實;她喜歡忙碌而緊張的夜晚,尤其是能跟著程學文上手術,邊做,邊聽他耐心地講,經常還會在她們已經有些茫然的時候,停一下,重複,然後笑著道:“你們才進科幾天,聽不明白是正常,別怕尷尬,可以問,我當年可比你們笨了不少。”她喜歡看見那些病人由進來時的痛苦呻吟恐懼擔心,到手術後的如釋重負,再到出院時的一臉輕鬆;她也喜歡在自己的能力範圍之內,給小病人講講故事,幫沒人照顧的老人家打水翻身買報紙,聽小姑娘說,“謝謝姐姐”,“姐姐我喜歡你”,聽老人家說,“你真是個好姑娘”。

她更喜歡這個世界裏的程學文。她並沒等著從他那裏得到什麼,無論是一枝玫瑰或者一份等同的感情,她還沒有想那麼多。她隻是很單純地喜歡聽他說話,就是講述手術也是好的,喜歡看他手術,縱然她們都說他的手術雖然水平不低,但比起周明和韋天舒還是顯得平庸了;她喜歡他對所有人的和顏悅色,永遠是理解和體諒的微笑,不管是有著多少沒處理的病人,他永遠不會氣急敗壞;他不會像韋天舒那樣講許多讓人噴飯的笑話,但是一句“慢慢來。咱們不急,急多錯多,累了就稍微歇一下”,讓身邊的人都多了種踏實和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