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葉飛伸手抹掉自己滿臉的油,反手在若幹人胳膊上擦幹淨了,一副傲然地表情哼他:“現在火長府裏都是美酒,能比嗎?”
他不欲說自己曾經被人陷害服過五石散的事情,隻隨便打了哈哈。
“其實在崔府天天被人灌酒?”
吐羅大蠻自行推出結果。
“這是美酒?淡的和水一樣,喝幾碗都不會醉!”
“這都是欽汗城帶回來的烈酒,隻是那裏泉水和我們這裏不一樣,所以入口才柔,但是比我們以前喝的酒勁兒大,別喝多,真會醉!”
賀穆蘭酒量大,也最清醒,連忙提醒吐羅大蠻。
“我覺得沒什麼啊……”
若幹人又喝了一口。
“快和我們說說你的事情吧!等著下酒呢!”
吐羅大蠻提起一支筷子,猛敲酒杯。
“好,我這就說!”
賀穆蘭身後就是案桌,聽到吐羅大蠻地叫喚,不由得身子往後一靠,擺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準備敘述自己的故事。
她背靠案幾,一隻腿屈起,一隻腿伸直,未受傷的那隻手臂撐在屈起的膝蓋上,以手支頤,好一副率意的樣子,怎麼看都是氣勢驚人的偉男子,哪裏看得出什麼女人?
就連偷偷舔了幾口酒,坐在牆角啃羊腿的阿單卓都好生喜歡賀穆蘭這般鳳儀,頓時覺得自己就是個鄉下跑錯門的野孩子,也學著她的樣子兩腿伸屈,卻發現自己腿短手短了,胳膊肘硬是靠不到膝蓋上,隻能惡狠狠地咬一口羊腿,繼續像小獸一般舔一舔羊腿。
“這事,還要從我小時候說起。我自小力大,即使在懷朔的花家堡,也頗像是異類。花家堡人人習武,我父親不願荒廢了我一身力氣,加之北方六鎮經常要抵禦柔然人,父親也希望我多些自保之力,所以一身騎射功夫,並不弱於男人……”
她啜了口溫酒,繼續說道:“那一年,黑山大點兵,軍府的軍貼送到了我家。我阿爺雙腿殘疾,阿弟年幼無知,我阿母惶惶不可天日,就如同天要塌了一般。事實上,若我阿爺真的上了陣,一定是必死無疑,她一個婦人,如何養得活我們姐弟兩人?我便割短了頭發,換了男裝,買了戰馬,裝作是花家的二子‘木蘭’,去黑山替父從了軍。”
賀穆蘭的聲音帶著一股磁性,低沉的中音加上酒後的微醺,將一首“木蘭辭”的故事娓娓道來,直說到後來如何逐步晉升,如何躲過各種明槍暗箭,拓跋燾如何想要將她立為寒門表率而調查她的身世,最終發現是女人依舊重用,又如何發現自己命不久矣,索性豁出去一心為國雲雲……
一幹同火聽的手心緊張的直冒汗,狄葉飛因為經曆過許多,更是心中感慨萬千,一杯酒接著一杯酒,喝的眼睛都熱了起來。
所有人都是從軍中一刀一刀拚殺出來的前程,自然知道賀穆蘭輕描淡寫之後代表的是什麼。無論是柔然九死一生、胡夏千裏平叛、北涼風沙漫天,還是平城裏看不見的刀光劍影,都是這些已經回鄉繼續自己人生的漢子們,夢中曾經追求的一切。
而如今,他們都為人夫、為人父,似乎已經把昔日的那腔熱血、那些戎馬生涯拋之腦後,然而午夜夢回之際,又怎能忘了那些金戈鐵馬?
賀穆蘭說的也口渴,猛飲一大口,卻發現更加口幹舌燥了,隻舔了舔唇,繼續說道:“不怕各位笑話,若是保家衛國、抵禦強敵,哪怕我戰死,也不會眨一眨眼睛,可真要讓我麵對平民卻下令攻城略地,我一定會心軟。往日裏,我鮮卑騎兵出戰,屠城都是常有的事,更別說破國之後搶掠物資,可我數次征戰,心中存著的卻是能少殺一人,就少殺一人……”
她苦笑著。
“說這個,你們也許要說我是婦人之仁,但即使是婦人之仁也好,哪怕解甲歸田,手中少染一些這樣的鮮血,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說完之後,她便將自己陽氣如何日日見盛,如何無法宣泄,寇謙之和佛門如何相助的事情都說了。
為了擔心他們幾個喝醉了胡亂說出去,賀穆蘭並沒有說陽氣給了拓跋晃,隻是用“做法”二字帶過。
同火們聽到她性命無虞了,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居然陽氣過盛?哈哈哈哈!怎麼沒長胡子?”吐羅大蠻胡亂地說著,“不會陽氣到後來太多,還長鳥吧!”
“別胡說!”
“吐羅大蠻,你是不是喝多了!”
“說到這個,若幹人,你早就知道火長是女人了,竟然不跟我們說?”那羅渾猛瞪了一眼若幹人。
“你小子給我一直裝蒜?”
狄葉飛也冷哼一聲,直接倒了一大碗酒塞在若幹人手裏。
“瞞我?喝!”
怪不得那次見到他從火長房裏出來,嚇成那個樣子!
原來早就知道了,就是藏著!
“不是火長不讓我說嘛!”
若幹人臉皺成了個苦瓜:“我今天喝的夠多的了,能不能讓人一代喝?”
他酒量大,自己可不行啊!
“你娶媳婦是不是還要讓家將代啊?給我喝!”
吐羅大蠻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直接把他的臉拍進了碗裏。
若幹人隻能不甘不願地悶下去一大碗,這一碗喝下去,連脖子都紅了,舌頭也大了,眼睛直流淚。
“你也瞞我好苦……”
狄葉飛看著那羅渾。
“我以為你不會瞞我什麼事。”
兩人關係比其他同火還要親密些,賀穆蘭去了中軍之後,兩人住在一處帳篷,同進同出同吃同睡,相處默契。
“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罷了。”
那羅渾自己罰了自己一碗。
‘尤其在隱約知道你有那種念頭之後……’
賀穆蘭微笑著看著吐羅大蠻灌著若幹人酒,那羅渾和狄葉飛你一杯我一碗,隻能笑著和阿單誌奇碰了碰杯,看著他不停地伸頭看看兒子到底在幹什麼,心中溫暖一片。
無論如何,重來這一回,她總是不悔。
火長活著,吐羅大蠻是前世未曾相識過的火伴,狄葉飛越走越高,若幹人也有了輝煌的前程,胡力渾、普氏都是一方大將,殺鬼雖死了,但拓跋燾派人送了話來,說潁川王從宗室手裏救下了他的家人,現在妥善安置了,隻是怕消息走漏有人滅口才一直沒提,也讓賀穆蘭油然感激上蒼。
一幹同火喝的頭直擺,連坐都坐不住了,吐羅大蠻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突然開口大叫:“火長,你既然是女人,現在也恢複了女人身份,怎麼不穿裙子,還做男人打扮?”
這一叫,眾人頓時迷迷糊糊地跟著附和。
“就是,穿裙子啊!”
“火火火火長,長……”大著舌頭的若幹人期待地抬頭:“女女女人是是什麼……”
樣子啊?
阿單誌奇見兒子也一下子跳了起來,滿臉好奇,忍不住撿起麵前的一截羊骨頭,對著兒子擲了過去。
好好吃你的肉!
賀穆蘭也喝的五分醉了,見所有人都傻乎乎地抬頭看她,一下子仰頭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你們想見我女人的樣子?你們確定?”
她心中突然起了捉弄之心,邊笑著邊搖頭站起身。
“我這還真有女裝……”
袁母來京裏的時候,也不知怎麼想的,拿她以前捎回家的料子做了幾件合身的女裝,一直壓在她箱底,從未取出來過。
就是沒有繡鞋,不過也沒什麼關係。
“你們且等著,我去去就來!”
說罷一邊大笑,一邊推門而出,留下一群兒郎麵麵相覷。
“真……真走了?”
若幹人傻眼。
“我隻是隨口說說……”
吐羅大蠻一口肉噎在喉嚨裏。
“我……”
“你們這群貨!”阿單誌奇笑著搖頭。“別抱太大希望,畢竟火長喬裝男人那麼多年,穿女裝恐怕也是要逗逗我們……”
“那也不一定,說不定火長打扮一番,也是個美人兒呢?”
若幹人從心底不願意別人詆毀花木蘭,立刻出聲反駁。
美人兒嗎?
一群人的眼前立刻浮起賀穆蘭那略顯方正的麵容。
“咳咳咳……”
“吃肉,吃肉……”
“喝酒!再來一碗!”木蘭無長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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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475章把臂同歡完,您可以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