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哈哈哈!把孩子弄傻了!”
“你覺得喊什麼好?”
“阿單誌奇,你這兒子真有意思!”
賀穆蘭看著小小的阿單卓,不由得就想起後世千裏迢迢從武川來見她,喊她“阿爺”的那個男孩,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
她表情溫潤的牽起阿單卓,柔聲說道:“你喚我花姨就好啦。花姨有一把大劍,去帶你看看,你要是舉得起來,以後就送你了。”
“當真?快帶我去!”
“不可,磐石可是你的隨身武器!”
阿單誌奇驚叫出聲。
“我要是解甲歸田了,要磐石何用?如果我不解甲歸田,又哪裏差一把磐石?”賀穆蘭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牽著阿單卓率先領著他們前往主院。狄葉飛和鄭宗等人聽賀穆蘭話中的意思,完全聽不出來到底她是不是生出了退意,隻能搖著頭跟她進去。
賀穆蘭肩膀有傷,阿單誌奇左手提不得重物,狄葉飛和吐羅大蠻少不得多擔待一點,鄭宗那一雙眼睛從進了主院開始就滴溜溜地亂轉,好像隨時準備和哪裏冒出來的野男人拚命一般。
可惜主院裏隻有防衛嚴密的健壯親衛,沒有什麼不要命的紈絝子弟,否則也不知還要生出多少事來。
曾經有賀夫人住過的花府再也不是以前粗枝大葉的花府,袁放出來問了下晚宴的人數和各自愛吃的東西,就拉了鄭宗勾肩搭背的往灶房安排酒肉去了。
鄭宗情商極高,知道自己又不是賀穆蘭同火,根本插不進他們的話,在這裏也是招人煩,索性跟著袁放一起摸到內宅,打探最近的消息。
待那羅渾在軍府返回,聽說府裏來了黑山的同火,頓時腳步如風的跑向宴廳,還沒有進宴廳,就已經聽到廳裏發出大呼小叫的聲音。
“幹得漂亮,第十七次!阿單卓你加油!舉起來就是你的!”
吐羅大蠻唯恐天下不亂的在煽風點火。
“謔……嘿……啊!”
小孩子憋著氣用力的聲音。
嘭!
什麼重物落了地,然後是小孩子的大叫。
“啊啊啊啊啊,花姨,我砸到腳了!砸到腳了!”
花姨?喊誰呢?
那羅渾眉頭皺成了一個球。
“得了吧,擦著你鞋子過去的,我看到的!別撒嬌,舉不起來就是舉不起來!”
吐羅大蠻毫不照顧小孩的嘲笑著。
“阿單卓,別抱著你花姨不放,快給我下來!”
“沒關係,他不沉。”
那羅渾聽到阿單誌奇、阿單卓雲雲,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聞言推開廳門,隻見得宴廳中央一個黑壯的小子腳下橫著賀穆蘭的磐石,整個人像是猴子一樣吊在賀穆蘭的腰上撒嬌,賀穆蘭大概是被碰到了癢癢肉,一邊笑一邊扭動著身子。
然而讓那羅渾動容的卻不是阿單誌奇,也不是阿單卓,卻是一頭如雪白發,身著青衣站在那裏的狄葉飛!
“狄葉飛,你頭發怎麼了!”
那羅渾倒吸一口涼氣。
不會是聽到火長是個女人,嚇得頭發都白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他們幾個就要檢討下為何要瞞著狄葉飛真相了!
“沒什麼,那羅渾,你如今看起來,倒像是老了不少……”狄葉飛打趣地上前,和那羅渾豪爽一抱。
“殺氣磨礪的更顯了!”
“能不老嗎?每天都有一大堆臭小子和無知的女郎前赴後繼地鑽出來,就跟老鼠似得,一不留神就鑽進來了,我頭發也要愁白了!”
那羅渾見狄葉飛不願多說,也體貼的不說這話題,反手抱了過去。
“火長啊啊啊啊啊!你傷了哪兒啊啊啊啊啊!”
幾人正在歡聲笑語間,就聽到幾層院外一聲大喊,吐羅大蠻直接幾個大步竄了出去。
“若幹人!你小子總算是回來了!”
“若幹人!”
“若幹人,啊哈哈哈哈,你怎麼成了這個鬼樣子!”
一群人擠到門前,一見到瘦的跟蘆柴棒一樣的若幹人,忍不住笑的腰都彎了。
“哎喲我的天,臉怎麼也都是瘡!”
“別提了,高句麗那地方,基本找不到什麼吃的,我在那裏帶著兄弟們埋伏半月,又得不到補給,那些東夷什麼老鼠肥蟲都吃,我又下不去嘴,硬生生把自己餓成這樣!”
若幹人解開細羽織成的雨披遞給身邊的人一,僅從這一點,還是看得出門第在生活上的細節。
“臉就別提了,高句麗冬天的風,刮得跟刀子一樣,我本來是藏在洞裏不出來的,有一天刮了大風,洞給吹得差點堵起來,我們就跑了出來,就在外麵窩了一夜,手也凍了,腳也凍了,臉皮都快吹成老樹皮了!”
若幹人臉上頂著兩塊可笑的凍瘡,瘦的臉上顴骨都吐出,兩隻大眼睛滴溜溜的,看起來活像是隻倉鼠。
賀穆蘭越見越想笑,又覺得笑了有些不厚道,就見到若幹人跳到狄葉飛身邊,圍著他走了幾圈,嘖嘖稱奇:“我還以為我在高句麗活生生給逼成個老樹墩子已經夠倒黴的了,怎麼,你在北涼更苦?怎麼火長曬成個黑炭,你不黑反倒白了?”
他看了看穿著玄衣的木蘭,再看了眼滿頭白發的狄葉飛,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一黑一白,這怎麼這麼好笑呢?你們到底在北涼幹什麼啊?”
若幹人一笑,狄葉飛立刻出手如電地扯住若幹人兩邊的凍瘡往外一拉……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痛!”
若幹人口齒不清地大叫。
“狄將軍手下留情!”
“放開我家將軍!”
人一和人二立刻上前架住狄葉飛的手,狄葉飛拉了一下他的臉見好就收,也沒真的把他傷口拉裂,饒是如此,也把若幹人疼的捂臉怪叫。
“嘶……我知道我長得俊朗,你也別這麼下手啊!我毀了,你也不會再美幾分……嘶,別伸手!別伸手!人一!人一!攔住他!”
兩人在那圍著宴廳亂竄,一幹同火笑的顛顛倒倒,尤其是賀穆蘭,都記不清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這麼大笑過了。
“說起來,我們已經好久沒有聚過了,胡力渾離得最遠,恐怕還要幾天。普氏兄弟在北燕,一時也回不來……”阿單誌奇有些戚戚然地說:“殺鬼……可惜了殺鬼……看不到這一天了。”
一下子,氣氛又有些凝重。
“罷了,今日我們同火相聚,就不該說這些喪氣話,是我不對,等下自罰三杯!”阿單誌奇搖了搖頭,帶著歉意笑道:“火長,現在到處都在傳你是女人,我們雖不在意你是男是女,不過我們還是很好奇……”
“這件事,說來話長,不如就拿來下酒吧。”
賀穆蘭輕笑,對著屋外高聲吩咐。
“來人啊,上酒菜,給諸位將軍接風洗塵!”
她一夥十人至少都是副將,回鄉之後也是校尉將軍,喊將軍並不算誇張。
“是!”
***
袁放的動作很快,更快的是後廚那些被賀夫人教導出來的廚子們。因為來的都是鮮卑軍戶,上的也都是北方漢子們愛吃的炙、燴、烤的菜肴,宴廳裏甚至專門拖來了一隻爐子,烤著鮮嫩的小羊。
花家主院是用圓桌,但宴廳為了顧及客人都是正經的分席製,隻是有了若幹人和吐羅大蠻這兩個活寶,好好的一本正經跪坐兩側吃飯,到後來變成了一群人圍著那個爐子席地而坐,你手上抓一隻羊腿,我手中拿一個肉餅,誰還記得什麼“正襟危坐”的用飯禮儀?
反正花木蘭是“火長”,專管所有人吃飽,府裏又沒有大人,怎麼舒服怎麼來,都不是外人。
這般豪爽的“同火”,直看得來送菜的奴仆們咂著舌不停偷看,最後狄葉飛嫌他們老盯著自己不自在,大手一揮全給趕出去了。
酒過三旬之後,所有人都喝開了,狄葉飛曾經服用過五石散,留下的後遺症就是一喝酒就有行散的症狀,從額頭到腳趾都粉紅粉紅的,眼睛卻亮的像是燦星一般,其實根本沒醉,隻是媚態驚人。
“我說狄葉飛,我記得你以前喝酒不上臉啊!”
吐羅大蠻眯著眼用油手拍了拍狄葉飛的臉。
“現在居然會紅臉?”
“你是不知道,狄葉飛人人羨慕,說是拜了當世第一名門為弟子,其實啊……”
若幹人最快,張口就來,卻被狄葉飛打斷了。
“以前喝的是濁酒、燒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