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古是什麼人?那是什麼道理都不講的渾人。
他沒腦子,不怕死,性子直,最主要的是,他最恨左軍。
防賊自保,等我二十分鍾
左軍那一肚子壞水的撫軍將軍剛來時,他就覺得今天要出事。
右軍當年有過好幾位非常優秀的將軍,後來都被左軍強走了,這事三軍都知道,而左軍之所以這麼肆無忌憚,就是因為左軍的撫軍將軍和大將軍、中軍將軍都是聯姻關係。
大將軍拓跋延的妻子是尉遲大族的貴女,中軍將軍尉遲誇呂是尉遲一族這任家主的兄弟,拓跋延妻子的堂兄。左軍的撫軍將軍則娶的是尉遲誇呂的族妹,這三人拐彎抹角的都算是一家人,雖然誰也不敢在拓跋延這位王爺麵前擺“親戚”的譜,可是鮮卑女人地位頗高,裙帶關係比漢人要牢固的多了。
左軍的鎮軍將軍確實是個有能力的人,雖然大將軍和中軍都偏袒左軍,但他出於大局的考慮,有時候反倒會做出一些謙讓。可鎮軍將軍如今正倒黴,先是發生了營嘯,而後陛下將對大將軍處事不公而參的奏折送到了邊關,這拓跋延無論如何,都得表個態,以示自己並非在三軍之事上無法將一碗水端平之人。
僅次於鎮軍將軍的撫軍將軍是自己人,可鎮軍將軍不是,左軍的第一號人物就這麼倒黴的罷官去職,灰溜溜的回京認罪去了。
京中一直沒有對大將軍提拔撫軍將軍的文書有回應,可和撫軍將軍副呂已經開始接手左軍的事務,儼然以左軍未來的“鎮軍將軍”自居。
若說之前的左軍將軍還算讓人能夠接受,右軍對這個狐假虎威已久的爛人早就是恨之入骨,見他居然還敢幸災樂禍的站在校場另一側陰笑,蠻古一下子就炸了毛。
他跳將起來,帶著幾個親兵跑到那姓副呂的將軍麵前,一把衝撞開幾個護衛著他的親兵,伸手就抓:
“是你是不是?能去大將軍麵前告狀的閑人,除了你還有誰?花木蘭不過是一個小兵,就這樣你都不肯讓他出頭,你還要再糟蹋多少右軍的將士?”
“蠻古將軍,我乃上將,你怎可放肆?我好生生的去大將軍麵前告什麼?你也說了花木蘭隻不過是一個小兵,我乃撫軍將軍,手下三千,為難他做什麼?”撫軍將軍幹笑著退了幾步,又有幾個親兵上前阻攔。
“蠻古給我回來!”
“蠻古兄!”
夏鴻見勢不好,連忙叫王副將和幾個將軍上前去阻攔。
此時賀穆蘭已經被幾個刑官曹圍上,說實話,若是這一群手無寸鐵的刑官曹,還不一定是賀穆蘭的對手,可她擔心自己對刑官曹動手,會給軍中惹禍,所以默不作聲的捏緊了雙拳,忍耐著自己不把這幾個人掀翻的衝動。
她是女人,若是真嚴刑逼供了,怕是身份不保。
可是她要在這裏反抗,就等於坐實了自己“做賊心虛”,那之前那麼多努力就成了白費,那些戰死者的尊嚴也等於被踐踏於塵土之間。
不可逃,也不可反抗,但是她又不能不抓走。
這樣的僵局,隻有賀穆蘭有法子兩全其美。
她硬著身子,就是不走。
賀穆蘭的氣力乃是來自天授,當她把腳步一分,以紮馬的架勢站在那裏時,那幾個刑官曹一點移動她的辦法都沒有。
這些人以前去抓人,哪有人敢反抗?他們連刑軍都不用帶,各個就都跟著他們走了。像是右軍這樣的,怕是還會有將軍親自護送,對他們溫聲好語,希望他們能對帶走的人好一點。
反正反抗會更倒黴,誰都不會跟他們多囉嗦。
如今這群刑官曹對賀穆蘭拽腳的拽腳,拉胳膊的拉胳膊,對方紋絲不動,也不出聲,就冷眼看著他們忙活。
這裏是校場,又剛剛大比完,也不知道有多少右軍的將士在這裏,刑官曹們此番丟了醜,校場立刻爆發出雷鳴般的嘲笑聲,還有些人笑著叫了起來:
“這是菩薩,要拜著抬!”
“你不是說花木蘭是妖怪嗎?妖怪要請法師來抬啊!”
賀穆蘭對這些聲音充耳不聞。
她隻一心一意地立在那裏,就把自己當個泥人菩薩。
夏鴻看看賀穆蘭,再看看另一側大吼大叫的蠻古,感覺自己都要瘋了。
右軍這些刺兒頭怎麼今天全碰在一起了!
若是賀穆蘭跟著他們走,他再去大將軍那求情,說不定還能把花木蘭帶出來。可現在弄成這樣……
不能讓他一直在那這麼拖著!
“花木蘭,你跟他們……”
“夏將軍,你不能讓花木蘭被他們帶走。”
中軍的鷹揚將軍庫莫提繞過半個校場,來到了夏鴻的麵前。
素和君微微往後退了幾步低下頭,掩住自己的麵目。
“庫莫提將軍,你為何……”
“我聽麾下說右軍出了個厲害的人物,心中好奇,過來看看。”
庫莫提為人大方,處事還算公允,與夏鴻關係尚可,所以此話說出,夏鴻沒有多想,隻是點頭。
“是啊,花木蘭是近幾年來右軍出的最厲害的年輕人了,隻是好事多磨……”
“刑軍隻聽大將軍吩咐,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最好不要讓花木蘭被帶走。若是刑軍審問的時候動了刑,花木蘭即使命保住了,人說不定也廢了。”
庫莫提自然知道中軍將軍尉遲誇呂的那一套,也知道刑官曹都是些什麼樣的人物,所以不得不點醒夏鴻。
“副呂是個小人,普廉會被罷職和他也不無關係。尉遲將軍不是個心胸開闊之人,花木蘭又拒絕過他的招攬。我的話,夏將軍您明白嗎?”
花木蘭日後若再升遷幾次,再對他動手就沒那麼容易了。
如今隻是一個小兵,就算是錯殺了,也就是錯殺了。
夏鴻聽完了庫莫提的話,眼神陰鬱到凝重的地步。
他並不是不懂權謀之術,隻不過他是漢人,在這軍中本來就低人一頭,有些事看透了也沒用,隻能被動抵禦。
花木蘭雖然隻是一介小兵,但他卻是右軍如今異軍突起的新星,足以凝聚士氣,右軍的士卒中就缺一個這樣的人物,怎麼能讓他廢了?
“敢問庫莫提將軍,如今該如何是好?您說不能讓花木蘭被帶走,難不成還要反抗大將軍的將令不成?”
他蹙著眉,在看看不遠處自己的手下蠻古被王副將拉著,像是頭蠻牛一般帶著王副將往副呂的麵前衝去。
“自然不是。”
庫莫提搖搖頭。
“便是我,也是不敢反抗將令的。”
“那……”
你難不成是專門來我這調戲我的?
這位鷹揚將軍看著校場,對夏鴻將軍說道:
“右軍被打壓的日子太長了,眼看大戰在即,再這樣亂下去,等陛下禦駕親臨,怕是軍中要出動亂。夏將軍,此乃沉屙,不可不除,既然如此,不妨……”
他的眼神銳利的如同真正的鷹隼。
“徹底鬧大吧。”
“什麼?”
夏鴻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看著庫莫提。
見到夏鴻受驚嚇的樣子,庫莫提在心中歎了口氣。
他在黑山大營五六年了,和這位主將也並肩作戰過不少回,自然是知道他的為人如何。
夏鴻將軍這麼多年不得晉升,並非僅僅是因為他是個漢人,而是因為他太過保守的緣故。
如今乃是變革之世,陛下乃是如日初升之年,大魏的國政從老可汗的“防禦”轉為“進攻”,此時需要的恰恰是有氣魄、有膽量的主將。
夏鴻老成慣了,即使右軍被歧視、被欺壓,為了不動搖軍心,一直都選擇了隱忍,以“權衡”之道平衡右軍和中軍,右軍和左軍,以及右軍內部各種種族混雜造成的矛盾。
他覺得自己是顧全了大局,卻不知鮮卑將軍們人人都在背後嘲笑他。
鮮卑人根本就不是這麼帶兵的,他雖是漢人統帥,帶的也不是漢兵,而是鮮卑人和雜胡為主的胡族部隊,怎麼能按漢人的方式統兵呢?
對於鮮卑人來說,最重的不是利益,而是光宗耀祖的榮譽,是一個勇士死得其所的機會。若一個統帥若不能給底下的兵帶來尊嚴和榮耀,就不可能出現什麼名將,隻會造就出一堆庸人。
隻有一致對外的時候,才能真正爆發出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