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害怕失去兒子,丘林豹突怕死,所以他逃了。可這世上有許多事不是怕就能躲避的,他讓鄉裏的許多人都遭受了和他們一樣的懼怕,這是他的過錯。”
“現在,這個年輕人願意站出來承認錯誤,待此間事了,我自會帶他去州軍府認罪,向軍府稟明一切,糾正這個錯誤。到時候是殺是剮,自有軍府定奪,你,你,還有你……”
賀穆蘭點了麵前的這一堆人。
“你們之前既然一直沉默,現在最好也繼續保持沉默。否則,我揮的就不僅僅是劍背了!”
“你怎麼可能帶丘林豹突去軍府,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會跑個無影無蹤,反正他之前就逃過一次了!”
車師冷哼。
“那他為何要回來呢?繼續逃就好了。”賀穆蘭懶得理他。“我話也說到這裏了,外麵風大,我要回屋子去。你若實在要‘替天行道’,麻煩下次多帶幾個人來,至少多動彈一會兒,還能熱熱身子。”
“噗!”
“好狂的人……”
“咦,小丫頭春心動了?”
“喂!”
夜色中竊竊私語不斷,但明顯聽得出賀穆蘭的話幾乎沒幾個人聽得進去。他們是來看熱鬧的,如今熱鬧不好看了,立刻就有好事者捏著嗓子開始叫了起來:
“你不是丘林家的人,這麼幫他,是不是看上了王氏啊?”
“不要藏頭露尾,有話出來說。”
賀穆蘭露出了一個荒唐的表情。
“出來說不定會被打死啊。”
那人聲音中的笑意更重了。
一旁哄笑聲不斷。
賀穆蘭胸中那股煩躁又湧上來了。
果然,以武力壓製別人,總不能被信服。
恐懼和信服是兩回事,隻要她一走,王氏說不定就要麵對更多的流言蜚語。
這和王氏說謊欺騙軍府不同,這樣的罪名是完全的冤屈。丘林莫震的這位妻子,至少在操守這一項上,並沒有過錯。
“哪個傻子會無緣無故去幫一個陌生人?若我記得沒錯,你以前沒來過小市鄉吧?我在這裏這麼多年,印象中好像沒有見過你來拜訪丘林家。真奇怪了,王氏搬到那荒郊野外才一年,突然就冒出你這麼個厲害的……”
嘎啦!
木門的門閂轉動的聲打斷了好事者的言論,像是一隻發瘋的母牛一般衝出來的王氏突然尖叫了起來:
“她是花木蘭!一直給我家送東西的花木蘭!你能誣陷我和任何人私通,隻有她不可以!”
王氏的尖叫聲引得賀穆蘭都嚇了一跳。
連賀穆蘭都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麼情緒激動。
“什麼?你開什麼玩笑!”
“花木蘭哪裏看的上你這樣的女人,一見到你的真麵目,怕是就失望的走了!”
“你還真是撒謊成性,連女英雄都拿來做擋箭牌……”戰破天穹
“你看看這個人,哪裏像是女人……”
啪。
一聲巴掌聲響了起來,然後是輕聲的哀嚎。
亂七八糟的響動引得車師一行人驚疑不定地僵立不動。
賀穆蘭傷腦筋的搖了搖頭。
明天肯定是不能在這裏待了,再待下去,要被看熱鬧的人圍得走不了了。
雖然她也想說明自己的身份,讓王氏不至於得一個“和人私通”的名聲,卻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被說穿身份。
王氏捏緊著雙拳,大有別人不信就一頭碰死的氣勢,這讓賀穆蘭無奈地收劍入鞘,幹脆地承認了。
“她說的沒錯……”
賀穆蘭苦笑。
“我就是那個幫了他們許多年的傻子……”
“懷朔花木蘭。”
***
懷朔花木蘭的名頭有多好用呢?其作用大概就像是施放了一個群體的“沉默術”,或者一個群體的“安撫靈魂”之類的技能。
至少在賀穆蘭報出自己的名字,並且拿出自己軍功十二轉的印信時,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完全的消失了。
花木蘭資助了丘林家十幾年的事情此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以至於一年前開始花木蘭不再送東西來了,許多人都認為是她得知了丘林莫震後人的行為,而徹底失望的緣故。
如今,那個傳說中的人突然出現在了小市鄉,而且以這樣的方式“領著”(明明之前還用陪著,咳咳)丘林豹突一家一戶的去道歉,許多人都在黑暗中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原來回頭是岸有是原因的。
已經有無數人在腦海裏腦補一個個“浪子回頭金不換”或者“舍生取義”之類的故事了。
車師再怎麼不甘心,也不敢在這麼一堆隱藏在黑暗裏的人麵前對“花木蘭”大放闕詞。他隻能灰溜溜的帶著一群家仆,以出場時完全相反的氣勢,趁著夜色跑走了。
“這醬油打的……”
賀穆蘭看著車師的背影,低喃出聲。
“我連他臉都沒有看清。”
賀穆蘭轉身要回屋子,卻發現王氏還站在門口。
她還是捏著拳頭,無法抑製自己因激動而顫抖的身軀,直直地立在院子裏不肯移動一步。
看起來,像是她在以一己之身和整個世界對抗似的。
“王……”
“請讓我在這裏靜一靜吧。”她突然開口。“我就在這裏站一會兒。”
賀穆蘭有些尷尬的回過身,她一直覺得自己雖然穿到了花木蘭的身體裏,但依然稱得上是一個十足的女人(心靈上的),可是在這一刻……
她發現她居然弄不懂女人心了。
咦?
難不成和男人相處的多了會被潛移默化?
她隻能“嗯”了一聲,返身進了屋。
屋子裏,阿單卓正在給身上有了傷口的丘林豹突推藥。這些藥還是陳節給的,據說是從盧水胡人那裏得來,阿單卓平時寶貝的很,現在每天卻會給丘林豹突抹一抹,可見阿單卓也是個心軟的家夥。
賀穆蘭將磐石往地上一放,跪坐在火盆邊,頓時覺得身體又暖和起來了。
此時她無比慶幸自己送來丘林家的東西裏還有炭,否則這麼長的日子,就要一直忍著北方的寒風,在這間已經敗破的屋子裏麵對四處漏風的窗子發抖。
“咦?王姨沒進來?”收起藥瓶的阿單卓看了一眼賀穆蘭的方向,奇怪的往後探了探腦袋。
還真沒人。
剛才不是衝出去大喊大叫了嗎?
“她說她要靜一靜。”賀穆蘭挑了挑眉,“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打擾她吧。”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哦。”阿單卓把藥瓶放回包裹裏。
丘林豹突露出擔心的神色,不住的看向門口。
她阿母有時候特別難過的時候,就會這樣一個人找個沒人的地方呆上半天。
她也不是隻會哭的。
“明天一早,我們走。”
賀穆蘭對還散發著藥味的兩個孩子說道,“明天先不要帶上你阿母。”
“明早就去軍府嗎?”丘林豹突微微張大了嘴,“那我阿母日後誰來……”
“明天不是去軍府,但是你總是要去的。在那之後……”賀穆蘭頓了頓,沒有一口說出自己會照顧她的言論。“我會將她拜托給另外一個人照顧。這次我不會隻給她財帛,我會拜托可靠的人教她如何自己生活,如何靠自己的雙手活下去。這樣即使你以後有什麼事,她也能照顧好自己。”
“那我就放心了。”丘林豹突露出徹底解脫的表情,“我阿母,是一個永遠不敢隨便踏出步子的人,可有時候,總是要踏出那一步的。”
“花姨,明天我們去哪裏?”阿單卓抓了抓頭,“丘林還有什麼人家沒有去的嗎?”
他天天看丘林豹突受盡各種侮辱,有時候也覺得他還不如直接去軍府投案自首得了。
看花姨的樣子,似乎對丘林豹突能逃過一劫也沒有什麼信心。
可靠的人?
會是誰呢?
“去了結他另一樁事情……”
賀穆蘭看著露出驚訝表情的丘林豹突,歎了口氣。
“你要回頭,就首先要麵對過去啊。”
***
“阿嚏!”住在山洞裏的某老四狠狠打了個噴嚏,將手中的鼻涕往山壁上隨便一擦。
“這風吹的,老子都要得風寒了……”
“那是你穿少了。”
一邊磨著刀的老大頭也不抬。
“再沒生意,連褲子都要賣了,別說皮襖了。”老四攏了攏衣襟。“不知道老七到了家沒有,要住到幾時。”
“你別老惦記他。”
老大將刀塞回刀鞘裏,似是不經意地開口。
“他和我們,不是同一路人。”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下班才碼字,弄晚了。下個月我就不出外勤了,就不會每天搞到深更半夜了。
謝謝大家一直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