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怎能被褻瀆,又怎能那麼容易追隨呢?
“這位英雄,我還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張李氏低著頭,掙紮一番後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我以後一定在家中為您立個長生牌位,為您祈福。”
“咦,若幹太守竟沒有告訴你我是誰嗎?”賀穆蘭還以為若幹人早就已經說了,畢竟一般人總要問問抱自己出來的人是誰的。
若幹人卻想讓賀穆蘭不要卷進此事太深,如果江仇身後另有可怕的勢力,賀穆蘭陷進去容易遇見危險,所以他連張李氏都沒有告知她的性命,除了方震和少數幾個門官,平陸很多百姓還把一開始四處打探“報恩寺”的鮮卑貴人和後來懲治江仇的自己二合一,當成一個人。
賀穆蘭見張李氏低著托等待的樣子,還是報了姓名。
“我是懷朔花木蘭,如今住在梁郡。”
騙……
騙人……
張李氏似乎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
她並不是毫無見識的婦人,她的兄長是走街串巷的手藝人,自然有時候也會把一些新鮮事講給家裏的她聽。
那位……
張李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可,可是……”
“花木蘭不是個女人嗎?”
……
“啊。”
賀穆蘭無力地望天。
雖然是很難看出來,不過……
“我確實是個女人沒錯啊。”
張李氏羞愧的想要鑽個地洞埋下去。
***
在離別了若幹人和張李氏後,賀穆蘭沒有和阿單卓在這裏繼續待下去,她在方震、若幹人和平陸一幹百姓,尤其是昌升客棧老板的熱烈歡送下離開了東平郡,朝著他們原定的目標上黨郡而去。
“木蘭,若你真去平城,最好不要見到陛下。”若幹人思索再三,還是在賀穆蘭臨上馬前,在她耳邊悄聲說道:“還沒太平幾年,陛下又想用兵了。”
“北方不是已經全部平定了……”賀穆蘭疑惑地回了他一句,突然想到了太子拓跋晃和狄葉飛在陳郡的舉動,皺了皺眉問他:“不是北麵,而是南麵?”
要對那個龐大的漢人國家用兵嗎?
“你知道就好,不必宣揚。”
若幹人點了點頭。
“十幾年前咱們打退過一次南麵,之後兩國簽訂了盟約,安寧了十幾年。隻是南麵現在越來越富強,聽說他們的糧食多的吃不完,放在外麵也沒人偷,糧價輕賤,那邊的商人頻繁偷偷派人進入大魏販賣糧食,換取我國的良馬和武器等物,被白鷺抓到過幾次。陛下認為這幾年再不出兵,等南麵壯大起來,以後仗更難打。”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賀穆蘭莫名其妙。
“真要去攻南麵,那就是硬仗,所有曾經攻過涼國的將軍都要重新起用的。而且,朝中有些朝臣建議,說是……”
他露出一個有些荒謬的表情。
“說是南邊輕視女人,派一個女人做先鋒打的他們丟盔棄甲,能極大的挫敗他們的士氣。不過這個提議被陛下按下了。”
“他們還真是看的起我,若是我輸了,豈不是就是丟人丟到外國去了?”賀穆蘭聽到這個提議就覺得好笑。
“可是崔司徒和幾位漢人大臣都認為‘上兵伐謀’,此法可用。若是對方的大將連一個我國一個女將軍都敵不過,那也不必打了,所有人一定都會灰心吧。他們大概是這樣的想法。”若幹人搖搖頭。“這本就不公平,就是我大魏,能敵得過你的大將,也不過是中軍和宿衛軍裏最驍勇的那幾位……”
“真是無聊。”賀穆蘭哼了一聲。“他們就不怕我大魏的將士覺得已經沒有大將可用,不得不起用一個中年女人為將嗎?若是這樣想,也會動搖我們的士氣啊!”
“咦?”若幹人傻眼。“這話要是這麼一說,好像也……”
“你們就是實誠。”賀穆蘭這裏說的“你們”是指鮮卑人。“漢人辯士天下聞名,當年合縱連橫何等霸道,他們想要做成一件事,死的也說成活的,你在軍司帳呆了那麼多年,難不成不知道他們勸人的把戲?反向想一想,基本就能把他們的話頂回去。”
賀穆蘭縱身上馬,對若幹人拱了拱手。
“不過還是謝啦。我會小心謹慎,不暴露身份的進入平城的。若是真被陛下找到了,那也是我倒黴,怪不得別人。”
“哈哈哈,你還真是有趣。”若幹人大笑了起來。“我說花木蘭,其實你很適合做官,當初要是不暴露女人的身份就好了,我想你即使是個女人,也有大把女兒家願意嫁給你的……”
“然後呢,嫁給我守活寡?”賀穆蘭惡劣地笑了一下。
“軍中當年還有不少人說我是斷袖呢,說不定還有大把‘男兒’願意嫁我。”
“你這人……”若幹人不自在的咳嗽了起來。
“你雖是女人,可我若幹人永遠把你當兄弟。我說,你平日裏也經常到我太守府走動走動,我看你也不像是在家裏能修身養性的樣子。”
賀穆蘭頷了頷首,一抖韁繩:“知道了。阿單,我們走了!”
“來了!”
兩人三馬,載著平陸百姓的感激遠馳而去。
***
“到了,上黨。”賀穆蘭看到路上立著的界碑,忍不住雀躍起來。“阿單卓,我們再辛苦一些時日,就有地方可住了。”
這段日子他們也是受夠了,在古代趕路絕不是像現代那樣,路邊有客店可以吃飯,到處都有旅館,一旦錯過宿頭,半夜露在野地裏遇見狼都有過。
前幾日他們在野地裏露宿,就差點被一隻野豬踩踏了帳篷,要不是賀穆蘭警醒,怕是阿單卓已經被踩死了。
野豬比狼還可怕,全速奔跑起來的時候,獠牙能挑穿人的肚子,若是被踩到,不死也殘。許多獵戶沒有傷在猛獸上,卻被野豬弄的不死不活,不是老辣的獵人,根本不會有人去招惹野豬。
一段時日下來,賀穆蘭已經覺得身上可以和盧水胡人們一樣搓泥了。頭上有沒有味道不知道,反正戴著的帽子味道已經不能聞。
她原本有好幾頂帽子可以換,可是給愛染他們拿去了兩頂,現在隻有這一個。
她不知道花木蘭以前在軍中是怎麼熬下來的,現在她隻是看見界碑就有淚流滿臉的感覺。
荒無人煙的地方走多了,真能把人逼瘋。
在這一點上,阿單卓比賀穆蘭要自在的多,即使半個月沒幹淨的襪子換也沒什麼不適的感覺,隻是晚上賀穆蘭會逼他睡得遠點。
“那位大人的家眷住在哪個方向?壺關城外十五裏的小市鄉人士,他是漢人?”阿單卓看完手中的紙,塞回懷中,連連搖頭。“東南西北都不知道,我們得找個人問問。”
“不是漢人,不過我那同袍娶了個漢□□室,和我阿爺阿母一樣。上次我來是從北麵,這次是從南麵,還真不知道方向了。這樣吧,我們先進壺關城,休息洗漱一番,在壺關打聽好我那袍澤的家眷究竟住在何處,再去拜訪。”
賀穆蘭搜了一番回憶,發現花木蘭上次來還是六年前,從黑山一路南下來送遺物的,方向不同,時間也不一樣,再找到路徑確實困難。
阿單卓本來就是什麼都聽賀穆蘭的,當下也沒什麼意見,兩人就往壺關而去。
上黨地勢遠遠高於其他諸郡,自古以來便是戰略要地,因為“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上黨是並州極為重要的郡縣,它上麵就是雁門關,下麵就是潼關,屬於久戰之地,民風彪悍,曆史上出名的“人中呂布”便是出身自並州,張遼也是並州人士。並州鐵騎曾經名揚三國時期,就是現在,並州的軍戶也有不少。
所以這裏雖然不似北方六鎮一般半數以上都是軍戶,但一個鄉裏有上百鮮卑或雜胡遷徙過來居住卻不稀奇。
花木蘭這位袍澤是和她同在右軍的郎將,在攻打柔然王庭時中了埋伏,不幸殉國,花木蘭拚盡全力也沒有救到他,倒是救了他底下不少兵卒。
這件事應該給當年的花木蘭很大的打擊,因為據陳節所說,此人在花木蘭那裏幾乎是不能提的名字,除了莫懷爾和阿單誌奇,這位郎將家是花木蘭即使勒緊褲腰帶也要賑濟的人家。
賀穆蘭不知道自己有大半年沒有給這位同袍家送東西,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所以她必須親自來一趟才能安心。
阿單卓萬裏迢迢從武川來了,可這人家連封信都沒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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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黨地勢陡峭複雜,他們經常在高地山坡之間穿行,辛苦萬分。
這個郡是被群山包圍起來的一塊高地,開路不易,官道狹窄,還要負責南北運送物資,如果遇見官府的押運車,見者必須避讓,賀穆蘭和阿單卓避讓過幾次,等朝中的車隊過去發現天都黑了,從那以後,幹脆就按照正確的方向抄近道走。
和平靜的陳郡和一馬平川的東平不同,賀穆蘭和阿單卓錯料了地形複雜造成的尷尬局麵,也錯估了上黨郡的“民風彪悍”,兩人不過抄個近道,就遇見了強盜搶劫。
先開始賀穆蘭也沒發現自己遇見了強盜,隻不過他們騎著馬走到一半時候,突然發現路中間被突兀的插了一根木頭。
這荒山野嶺的,出現一根削去枝杈的立木,花木蘭心中頓時湧起不安。
正在阿單卓還沒問出口怎麼回事的時候,從那木頭後麵繞出來一個穿著豹皮衣衫,手拿環首刀的強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