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光下的勳伯格(1 / 2)

《月光下的彼埃羅》,是一個好聽的名字,充滿詩意和想象。彼埃羅,這三個音階聽起來很悅耳,就像我們聽到瑪麗婭或娜達莎這樣的音階能感覺出是美麗的姑娘一樣,而月光下這三個字的組成作為人物出場的背景,又能讓人蕩漾起許多晶瑩而溫柔的想象。

但這隻是望文生義出來的感覺和想象。聽這支為詩朗誦配樂的樂曲,絕對湧不出這樣的感覺和想象來。

《月光下的彼埃羅》是一九一二年勳伯格(A。Schoenberg,1874—1951)三十八歲時的作品,正是他玩無調性的高潮時期。不知當時人們聽到這支樂曲時是一種什麼樣的反應?事過近九十年,今天再聽這支樂曲,我是反正聽不出來一點那位比利時的詩人吉羅所寫的以意大利的喜劇醜角彼埃羅為主人公逗人發笑的意思了。當時彼埃羅這個醜角是非常有名的,據說,他經常戀愛失敗,受到月光的引誘而發狂地胡思亂想,以至笑話百出。也許,當時他會像我們今天的趙本山或是黃宏一樣令人笑口常開而愛不釋手的。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英雄,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醜角。否則,勳伯格不會對他這樣感興趣,專門為這些首詩據說一共是二十一首詩配樂的。

聽《月光下的彼埃羅》,真是不如光看這支樂曲的名字。就像有些商店或餐館的名字起的很甜美怡人,真正到那兒一看一品嚐可能滿不是那麼一回事一樣。

樂隊一共八件樂器,時而合奏,時而獨奏,很難聽到悅耳的旋律,也聽不到交響的效果,長笛似乎沒有了往日的清爽,單簧管沒有往日的悠揚,小提琴也沒有了往日的婉轉,像是高腳鷺鷥踩在了泥濘的沼澤地裏,而鋼琴似乎變成了笨重的大象,隻在叢林中肆意折斷樹枝粗魯地蹣跚……

金屬般冷森森的音階、刺耳怪異的和聲、嘈雜混亂的音色,給人更多的不是悅耳優美,而是淒厲,是冷水驚風,寒鴉掠空。我想起的不是彼埃羅那位醜角在月光下可笑的樣子,而是表現主義畫家類如凱爾希納那種色彩誇張、幾何圖形扭曲的畫麵。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這支曲子。我寧願聽勳伯格早期的作品《升華之夜》。也許,是歲月拉開了曆史人物與藝術氛圍的隔膜,或是和現代派音樂有距離,是對無調性音樂的無知。在音樂史上,有人曾稱讚勳伯格的音色是最富創造性的。勳伯格自己曾說:“諧和音和不諧和音沒有本質區別。”對於音樂的基本要素,勳伯格和他的同行與古典浪漫派的音樂,也與我們今天一般的欣賞習慣拉開了那樣大的距離。我們也就不會奇怪了,在《月光下的彼埃羅》中,那種難以接受的雜亂的音色、尖利的和聲,那些怪獸般張牙舞爪的樂器湧動,正是勳伯格要追求的效果。他就是要用這樣的音響效果來配製詩朗誦的旁白,讓人不適應,同時讓人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