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語言的問題(1 / 2)

這一講說小說的語言。從發生學上講,說小說的語言是不準確的,因為小說是包括兩個,即語言與言語兩個係統的。第一個指語言,這是指語言的大眾係統,曆史係統。意思是在個人存在之前已經有了一個約定俗成的語言係統,這個係統是可供交流的,在一切學科裏都發揮作用的語言。另一個指言語,這裏僅指個人發聲的語言係統,是與眾不同的獨特聲音,每一個文本都是獨特話語係統。如果一個文本僅是語言的而不顯示為言語的聲音,我以為它並不是小說,或者並不能稱之為小說藝術的東西。語言(language)和言語(parole)它們具有同一性,但我們論述時強調的則是差異性。小說語言學則主要是講言語係統。要講清楚言語自然我們還得先從語言講起。

語言有問題嗎?你們都會問,如果有,人類居然使用了幾千年。如果沒有,人們為什麼會經常犯錯誤。這是一個悖論。語言問題很多,至今我們有很多最基本的問題沒有解決,例如語言的起源。或許可以這麼說,語言的問題是永恒的,我們永遠在解決語言問題的途中。我們這裏就幾個大的方麵談談語言問題。

1.語言的起源。談語言的起源不是說我來解決語言起源,而是不同的起源觀,這對我們加強理解語言有好處,或者不同的起源觀可以相對於我們許多現代理念。語言起源有兩派:一派為擬聲派。他們認為一切語言都起源於對自然聲音的模擬。因而汪汪、咯咯、咩咩,從聲音上說明白它分別是代表狗、雞、羊。應該說它也是一種起源,但它無法解釋所有的語言起源現象。不過因此我們推衍出了藝術的摹仿論。既然語言是對自然的摹仿,那藝術更是對自然的摹仿了。第二派是感歎論。認為人類語言可解釋的發生現象是動物喊叫的現象。所有的生命體由一種內在複雜情緒會發出各種聲音,痛苦會呻吟,高興會歡笑。語言就是對它們的客觀記錄。這一派代表人物有格雷斯·德·拉古納,雅斯柏森。這些觀點現在仍在堅持。古老語言通過演化,激發為口頭的聲音。這包含了純粹情感的呼叫。意思指人類有一種表達的需要而轉換成一種語言方式,反過來語言又正好表達了人類情感,這一點又正合了現代藝術理論中的表現論。語言肯定是一種生命現象,那麼語言也就作為了生命的表現。雅斯柏森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一個交流論。認為語言是告訴你他者發生了什麼,他者一定會產生回答,於是交流始成,語言始成。因此名詞是最先產生的。於是人類便通過對事物的命名來描述或指示事物,語言便獲得了一種獨立運用的能力,這意味著語言可以在主體和客體之間充當使者了。傑克遜通過對精神病中失語症患者的研究,發現失語者主要是對名詞失去了表達能力,沒有名詞我們無法認識客觀世界的經驗事物。經驗也無法產生,更無法表達。第三種觀點,認為語言是人類思維的向導。索緒爾說,思想本身恰似一團迷霧,語言出現之前絕無預先確定的思想可言,一切都是糊塗不清的。(《普通語言教程》157頁熏商務印書館)這表明語言是人類思維活動的表述。語言在獨立自主的活動。人用語言建立了一個客觀的經驗世界。語言永遠不是摹仿。語言是他自身的東西。這是個很重要的理念,指出了它的非工具性,足夠我們引起對語言本身的重視。我們上麵介紹的是語言起源的情況,實際涉及的是摹仿論,表現論,語言本體論。在語言上我們今天作為小說的藝術必須奉行一個原則,語言並不是一個靜止的客觀符號或一些語法規則。語言是我們在一個具體文本中的使用,它是一個活的語言現象,永遠是語言的操作途中,意即洪堡說的,語言不是某種產物,而是一種活動。

2.語言的背景。為什麼叫語言的背景,這是指人類的一個整體環境,語言是其中的一個部分,如果這樣認識自然環境中的語言,很淺層,也沒什麼背景意義。我們要說的是語言和其他一切事物,或者說由語言構築起來的一切學科,它們之間的交互關係,在這裏實質上語言已成為了一種背景,但又是一個特殊的學科。語言的發現、變化,語言學科的進展和這一切事物均形成關係,即改變事物也改變語言本身,甚至是增值的,意思是產生許多新的分支學科。從本質上來說,語言一經形成,它本身不應該有什麼質的變化,但事實上從各種語言現象看,遠古語言和現代語言變化巨大,甚至連語言規則都發生變化。應該說語言是在走向豐富多彩,表音更細微,詞彙更豐富,語義更複雜,但是我們又可以追問一句,這個變化好嗎?人類初期語言肯定建立在一種直接反應上,語言和人的關係構成最直接能動的反應。語言更能貼近事物。人類思維的複雜化,語言的複雜化,是壞事,但也是好事。幾千年以來語言給人帶來了無限煩惱,也給人類創造了無數成果。

首先我們看看語言的幾次重大革命。其一,說哲學上的語言思考,西方哲學最早是存在本體論的。再是認識論,後來成為一種思辨哲學。漫長的時間中知識理性是構造在一套嚴密的邏輯體係之上,正宗的知識是數學、物理等構成的科學知識。語言表達科學知識變成一套嚴密的邏輯符號,仿佛哲學表達出來的也是科學知識的總論。不僅如此,哲學本身也是一套邏輯學語言。這時候知識語言與平常人毫無聯係了,是一批哲學家頭腦裏的幻象。我們回過頭來看20世紀以前的全部人類文化知識或科學,它們是牢固地建立在一套邏輯思維的基礎上。這不禁使人懷疑,難道人類剛產生始初都是科學家和哲學家嗎?他們一出口全說的是哲學語言?人類童年都是智者?是亞裏士多德?是孔子?顯然不是這樣,世界事物和人類活動最初絕不會建立在理性邏輯之上,相反,它應建立在感性之上。以此推想語言的產生,也必定是一個先於邏輯的東西。而我們的人文學科包括哲學的傳統是一套邏輯的概念和邏輯思維之上的表達方式。甚至絕對宣稱,一切知識的原型都應在數理科學中尋找。而從笛卡兒到康德對人類知識做徹底的係統考察,完成認識論轉向,但實際上他們考察的知識仍是數學,自然科學知識,仍然建立的是一套嚴密的邏輯係統。所以羅素說,邏輯是哲學的本質。(《我們關於外部的知識》第二講)這是西方兩千多年的哲學根基。直到胡塞爾的出現,他在《歐洲科學的危機和先驗現象學》中指出,客觀的科學的世界之知識,乃是以生活世界自明性為根基的。一旦麵臨這個一切科學……我們突然意識到……迄今為止我們的全部哲學工作一直都是無根的。那麼哲學的根是什麼呢?應該是存在。於是歐洲哲學來了一個大轉向,尋找邏輯背後的東西,或者說,叫做先於邏輯的東西。於是現象學的口號是,直接麵對事物本身。現象學的方法是終止判斷,懸擱,使用括號。這是說我們用一切方法把我們習慣的邏輯思維在大腦裏凍結,終止。而用直覺,用領悟的方法麵對事物的本質。這個現象學的方法應該說是對西方傳統哲學批評的一個利器,因為按它的做法得把笛卡兒的“我思故我在”,康德的主體論,以至把整個西方哲學認識論的傳統全部給懸擱起來,終止邏輯判斷,再麵對事物的本質而直觀表達,或悟出其中的真諦。那麼20世紀哲學家做的一切都是先於(邏輯的東西)二字,海德格爾的先行結構,龐蒂的先於反思,迦達默爾的先入之見,利科爾的不同於意識的東西都要強調我們麵對事物時,要先於邏輯而抵達事物的本質。這是一次哲學上的重要轉變。這個轉變便是語言學轉變,意味著20世紀的現代哲學主張從語言入手。語言成為哲學上表達的核心。綜合上麵我們可以歸結為這麼一句話,今天哲學是要求打破嚴格的邏輯法則,保持直接麵對事物本身,揭示其本質與奧秘,保持我們思想的自由與純淨。在這個前提下我們看到,哲學根本上是一個我們麵對事物的本質直觀,或者說頓悟之後的一個語言表達問題。因此語言哲學才是我們今天的重中之重。在這裏我幾乎無法說清語言轉向是在一個哲學背景中,還是語言轉變自身便是一個背景。總之,我們今天開始了語言之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