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對話的場麵(3 / 3)

將軍自己又奇怪起來……帶著大唐的少女回到吐蕃祖國去嗎?不,不啊,這是絕對不可能的,然則,索性不去想著她吧,毅然決然地割裂了這初戀的心。等天光一亮就出發向吐蕃去吧。

施蟄存《將軍的頭》

這種自由直接引語,由一種說話方式發展成為一種文體樣式。是一種內心獨白的模型。言語交流必須在二者之間進行,因此一個人說話本質上是不存在的,而獨白又確實存在,例如自言自語。獨白一定有一個擬想的對象存在。對自己,對讀者,對相關的人物。針對什麼說很重要,表明敘述者有一個自己潛在的目的。獨白不能是作者的,敘述人應該從形式上隱退,找到文本中一個人物來說。自由聯想,意識流都大量地運用此種手法。以至成為一種文體。

現代寫作話語模型中還有一種特別現象,指話語模型不變,但功能、意義、作用都發生巨大變化。我這裏說的是一種直接引語形式。傳統的直接引語其作用,言語表明人物的態度,觀點特別是表現人物性格特征,交代人物之間關係。具有日常生活中的實用性。但在後現代寫作中,人物語言不塑造人物形象,反而弱化,隻有語言的形式感,語言的所指也是不明確的,是一種非確定狀態,非邏輯關係的聯結,其言語服從於一種整體上的意圖,或象征性。

“真無聊,尤其是這類事情。”弗蘭克說。

“天氣那不能說明任何問題。”

“瘧疾流行了……”

“有奎寧。”

“可腦袋整天嗡嗡的。”

格利葉《嫉妒》

我們把直接引語的兩種狀態似乎可以這樣區別,傳統的直接引語對話是意義性對話,現代的直接引語對話是非意義性對話,使目的處於茫然狀態。因此我們得出了兩種對話原則:一種傳統對話,選擇的是隻有屬於人物個性特征和文化價值的東西才能交談,否則便視為囉嗦。一種現代對話,選擇的是人物在失重狀態下的機械反應,僅表現為一種語言形式,處在一種無意識狀態中,是消解意義的或者是含混的表達,語言僅為一種能指的表演。

其五,話語方式的轉移。最早的對話方式,在西方一定是從戲劇來的,所以傳統對話便保持著戲劇的特色。最基本的要求是對話的角色感,表演性質。進入小說以後便是對角色言語的摹仿。說什麼有角色性質的規定,怎麼說是劇本的規定,因此,傳統的對話肯定是設計的,在舞台上角色麵對觀眾,即講述以觀眾不知道的角色狀況、背景、個人經曆、習慣、文化環境,以及形成今天的我的邏輯關係。同時角色要麵對舞台上與他對手的所有角色,適合於劇情發展的,該講什麼,不該講什麼使戲劇有起伏波折的發展。因此角色說話不能亂說,要服務於全局來考慮。所謂話劇是以人物言語作為第一推動力。小說是晚近發展的,直接傳承了戲劇特色。因而最初小說的人物對話是戲劇化的,這也是藝術史一個合乎邏輯的發展。傳統戲劇是三一律,時間、地點、人物均集中在有效的框架之內,最濃縮的形式,但又要讓觀眾了解人物與廣闊的曆史事件,便必須把劇場之外的東西拉入到劇場的對話中來解決。這種對話也要有高度的科學性。傳統話語僅限製在劇場和文本之中,重視對話,但沒把對話作為一種話語係統研究。傳統對話的特征我們似乎可以歸納這麼幾點:(1)戲劇化。(2)雙重主體。第一個角色說,針對對方他是一個共同的主體,形成了交互關係。(3)言語是對實體的摹仿。每一個人說話都是從角色的特征發出。因此,這個發聲應該是一個類型的,一個集中化了但又不失個性的這一個人。(4)言語是一個意義鏈。這個意義鏈把所有角色都鎖在一個運動線索上。因而在一個個人物說完以後,你才會知道其內容與含義。(5)話語概述時也含有對情節的摹仿。應該說傳統小說是很好地吸收了這一套話語方式。最初小說性質是摹仿論的剛好也與戲劇的話語方式吻合,這形成了一個強有力的話語傳統。

但是小說有了一條自身發展的道路,基本上脫離了戲劇,擺脫了它的影響,到20世紀現代主義小說興起後,小說人物基本上消除戲劇化因素,使過去的角色更本色地成為人物自身的表現。準確說,真正的小說人物剔除了戲劇痕跡,也不用誇張的表演套話。小說的人物話語又開發出許多新的功能,新的表意係統。同時又因為話語一詞的界限突破了戲劇與小說,進入到眾多的人文學科領域裏,這個標誌是20世紀六七十年代產生的。話語引入了政治、曆史、文化、哲學等範疇,特別是今天的傳媒時代,話語成為一個龐大的係統。話語方式趨向複雜多變,作為我們研究曆史與社會的重要工具,是我們文化研究必不可少的手段。這時的話語大概和我們的小說話語是有區別的地方多,相同的地方漸漸少了。即使在小說中研究話語,則主要強調,聲音顯示出來的某一種形式。而我說,你說,他說是比較簡單化了的傳統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