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爰儀!”隨著太監的高喊聲,爰儀也行入了正殿……
偌大的繡幔之中,太監按照燕王的吩咐,早已為爰儀放置好了一張精致絕倫的紫檀木春凳。
紅雲漫卷,繡幔緩緩拉開,紗帳之下卻不見一人。
然而卻突然傳來了一陣樂聲。
是琵琶的聲響。微風和煦,在夕陽照射下半江瑟瑟的江麵上,輕輕浮起了一陣漣漪,若有若無地向著天邊滾去。可,這東宮大殿,卻哪裏有風?
這風的來源處,是琵琶聲的源頭。爰儀站在隱秘之處,輕抹慢挑,風兒輕微得平靜。隨著她手指的力道慢慢加重,煦風也慢慢變大,一時間湘江邊上的花草搖曳了起來,倒映入水中,層層疊疊,恍惚如夢。
清泠的歌聲飄渺而出,遙遠得仿佛是從天際傳來:“鳳鳴兮蕭蕭,鸞佩兮迢迢,一曲鼙鼓不改動地悲兮!歸去兮,歸去兮,鳳去凰歸無往兮。鸞佩響兮凰歸來,凰兮,凰兮,鳳求兮!”
滿座皆細細聆聽著。一時間,大殿出奇的平靜,隻有輕柔的琵琶聲和飄渺的歌聲。
琵琶聲和歌聲越來越清亮,如同鳳鳴在九霄一般,響徹在大殿上空,回旋了幾個圈兒,在滿座的王公大臣心底震了開:“鳳鳴兮蕭蕭,鸞佩兮迢迢,一曲洞簫難奏心悲戚兮!歸去兮,歸去兮,湘江水遙夢遠兮。鸞佩響兮雁去兮,美人,美人,何歸兮!”
站在燕王身後的徐軒冥眼神迷離了又迷離。
好似……在哪裏聽過這樣的樂聲……
可他分明也和別人一樣,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
隨著歌聲,琵琶樂曲的節奏漸漸慢了下去,清泠的歌聲中充滿了空靈和無奈:“起舞兮, 起舞兮,湘江水逝兮,美人遙獨立……”
“燕王殿下,您所說的佳人,幾時能露麵?”堂下的王公中已經有人耐不住性子了。
也不怪,如此“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引人之法,著實是讓人難耐。
燕王淡笑不語。
是了,他既然說過要幫爰儀,就一定會讓爰儀以最不可置信也是最為美麗的方式出場。
先聲奪人,他已經勝了一籌。
隻聽琵琶的幽咽之聲未已,樂曲突然變得清淡且雅致。
一縷披帛從空中懸下,爰儀從台子上方正對的殿頂的梁柱上懷抱琵琶縱身一躍,頓時衣袂飛舉,她徐徐從半空中向著舞台中間飄然落下。
沒有一絲的懼怕,她堅信燕王命人尋來的金索牢固無比,不會把她摔下。
暗金色的披帛高高飛揚而起,爰儀像個真正臨凡的仙子,在半空中俯視著芸芸眾生。她輕輕抬手,彈響了“湘江水逝”的第一個憂傷悲痛的滑音。
在大殿明明暗暗的燈籠光輝照射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爰儀身上,許多張大的嘴巴恨不得吞下所有擋住視線的障礙,一雙雙睜到最大限度的眼睛裏眼珠子都恨不得跳出眼眶來。
燕王朱棣兩束火焰一樣的目光一直烙在爰儀身上,似是想在爰儀身上燙下他的印記。
爰儀的腳很快觸到了地麵,她不露痕跡地向後伸出手,飛快解下了身後細得近乎透明的金索,在紅紗的背景掩映下,金索不露痕跡地被梁上兩個拽著她的太監收了回去……
爰儀邊彈琵琶邊坐到繡幔中間的春凳上,含著清淺的微笑向著紗帳外的人看了去。
眼光掃過燕王,停駐在了燕王身後的徐軒冥臉上。
在座的眾人也看到了爰儀的目光,盡皆以為爰儀是在看著燕王,就連太子朱標和長孫朱允炆也以為如是。
他們都以為,爰儀定是燕王的人。
徐軒冥神情複雜,看見爰儀看他的眼光,一時不知所措。
他是侍衛,在這樣的場合,根本無法發言,隻好兀自別過頭去,不再看台子上宛如仙子的人。
爰儀驀地移開目光,一個掃輪,琵琶聲陡然轉高,她清亮的嗓音悲切地唱響了《湘瑤鸞簫佩》的最後一段:“鸞佩響兮迢迢,簫聲斷兮渺渺,湘水湘水,東去兮。美人兮渺渺,鳴鳳兮蕭蕭,鸞佩迢迢遠去兮,籲嗟籲嗟,鸞簫佩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