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屯溪水災(1 / 1)

一九四二年 六月十八日 星期四雨

是日舊曆端五節,早晨吃細沙粽子,五角一隻,硬而無味。

中午因雨不出門,叫來飯菜,十元和菜,另四元飯。不及對門之勝利飯店。

晚祝君來,同至勝利飯店晚餐。祝君要酒來,雲賞端陽。菜亦不佳,均是肉(此間肉三元一斤)。六人共吃二十五元五角。作書與企羅,寄鬆江。是夜大雨,室頂漏水,泥塊掉下,蓬然兩響,亦可笑也。蘇君熟睡未醒。

六月十九日 星期五大雨滂沱

晨五時半即醒。招呼茶房來掃除室內泥水,出至對門吃粥。須臾積水滿屋,踏凳而出。至上午十時,雨不已。街上積水如河,涉者沒脛。勝利飯店等不做生意,因街道難走,不出去買菜也。是晨,賣早點心之小販絕跡,蘇君夫婦晚起,饑甚。

至正午雨不止,街上水深數尺,衝入旅館大門。我等急將行李擱起,而地板隙已冒水,汩汩而出,漸沒至床腳,痰盂馬桶皆浮。以筷量之,每十分鍾漲起一寸。眾客大嘩。於是紛紛在桌子椅子上擱棕墊而臥。我謂非辦法,出商賬房,欲借對門樓房,辦不通,且亦走不過去也。賬房黃聯芳雲(黃君徽州人,幼時曾在鬆習布業,故與餘等亦有鄉誼),旅館本身亦有樓三間,先將行李送上。急時,人亦可上去度夜。我主張即上,赤腳穿套鞋,踏水而登樓。實則隻有一間,其二為一紗布號所租,初不允讓。一間中行李已堆積,前後來者二十餘人,不能容,漸漸侵入紗布號之一間。時水勢上漲,平地已至三四尺。而雨不止,四望已成澤國。街上有人撐門板,倒桌。眾人皆饑甚,不得食。賴鄰樓有賣花生米、瓜子、鹹鴨蛋者,爭以手遙接,頃刻而盡。紗布號有藏酒,好事者以熱水瓶蓋,偷斟而飲。入夜諸人擁被兀坐而已。未至半夜,雨止,水勢漸退。聞水退聲洶洶,仍如雨下雲。

夜間,街上有大船,來往巡視,雲救溺者。

六月二十日 星期六 陰

雨止。昨夜斜坐倚鋪蓋,未得酣睡,晨起仍疲,爬上鋪蓋堆補睡兩小時。鄰飯店送食品來,吃肉絲炒飯一碗,兩元。下樓至室中,蘇君已在洗刷地板,漸漸將鋪蓋等搬下。使昨夜雨不止,沒去一層,則行李等盡壞,再沒一層樓,則我儕皆魚鱉矣。水災之可怕,不亞於火災,其危險實較和橋至徐舍過警戒線時為尤甚,餘生平所未曆。至此方慶更生。水災原因,問之本地人,雲出蛟。其實乃大雨,山洪暴發,河不能受而泛濫耳。或者為附近破壞公路,不慎而填塞涵洞所致,亦未可知。本地人雲光緒三十年曾有一次,已三十餘年未見雲。

是夜,睡室中頗舒適。

六月二十一日 星期日

旅館中泥濘漸去。出外,至公園一帶,見坍屋甚多。聞人雲,此次水災廣及數縣,災民甚多。公家已設拯濟會,米平糶,每斤五角雲。《皖報》、《徽州日報》停版,正在雇工人在泥濘中拾鉛字雲。

(摘自《清華園日記 西行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