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說偶記(1 / 2)

最早的說書人

《史記·蘇秦列傳》載,蘇秦說燕王曰:“臣聞客有遠為吏而其妻私於人者,其夫將來,其私者憂之。妻曰:‘勿憂,吾已作藥酒待之矣’。居三日,其夫果至。妻使妾舉藥酒進之。妾欲言酒之有藥,則恐其逐主母也;欲勿言乎,則恐其殺主父也。於是乎詳僵而棄酒。主父大怒,笞之五十。故妾一僵而覆酒,上存主父,下存主母,然而不免於笞。惡在乎忠信之無罪也夫?”此一段絕好一篇短篇小說。蘇秦是最早的一個story teller(說書人)。

宋人小話

宋人語“小話”亦小說之意。《桯史》:虞允文既卻逆亮於采石,亮改圖瓜洲,警報遝至。葉樞密酌卮酒謂虞曰:“舍人威名方新,士卒想望,勉為國家竟此勳業。”虞受巵起立曰:“某去卻不妨。然記得一小話,敢為都督誦之。昔有人得一鱉,欲烹而食之,不忍當殺生之名。乃熾火使釜百沸,橫條為橋,與鱉約曰,能渡此則活汝。鱉知主人以計取之,勉力爬沙,僅能一渡。主人曰,汝能渡橋甚善,更為渡一遭,我欲觀之。仆之此行無乃類是乎。”席上皆笑。

《花月痕》

《花月痕》一書敘兩對情人,一對團圓,一對悲劇地下場。同樣兩個名士,一個榮貴,一個潦倒而死。作者極用心作兩兩的對比,所以秋心院必對春鏡樓等等。作者字裏行間常常聲明荷生即是癡珠,采秋即是秋痕,所以結局不同者,時也,運也,命也。下麵一段話,尤顯明此意:

(采秋)左思右想,便合著眼,聽著雨聲淅瀝竟模模糊糊的好像到了秋心院,突見秋痕一身縞素掀著簾,迎出來,采秋驚道:“秋痕妹妹你怎的穿著孝?”秋痕淚盈盈道:“采姊姊,你不曉得麼?癡珠死了!我替他上孝哩。”正在說話,忽見荷生閃入。采秋便說道:“癡珠死了,你曉得麼?”荷生吟吟的笑道:“癡珠哪裏有死,不就在此!”采秋定神一看,原來不是荷生,眼前的人,卻是癡珠;手裏拿著個大鏡說道:“你瞧!”采秋將喚秋痕同瞧,秋痕卻不見了,隻見鏡裏有個秋痕一身豔妝,笑嘻嘻的不說話,卻沒有自己影子!(三十六回)

像如此文字,尚有三四處,不多引了。

《花月痕》一書結構得所以不好,就是因為寫兩對情人,像合傳式的緣故。全書似以癡珠、秋痕一方麵為主,然荷生、采秋兩人的團圓減去了全書悲哀的成分;全書沒有unity(統一性)了。

此書極力模仿《紅樓夢》,然而寫癡珠、秋痕二人,卻嫌over-sentimental(過分感傷),不像寶黛之真,每看到秋痕唱一句曲子,眼圈兒一紅,令人厭膩。

作者僅擅長些風花月露的淺薄詩詞,小說結構完全不知道,盡是些浮麵的sentimentalism(感傷主義),沒有一點真感情。癡珠、秋痕先後而死,是全書極傷心的一段。而接下去卻是:

(荷生)驚知癡珠、秋痕先後去世,大為惘然,是夜就枕上撰一副挽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