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言問:“表舅,對黃山印象怎麼樣?”
表舅坐在沙發裏打著哈哈:“還好還好,山美水美人更美。”
吳言又問:“今晚怎麼不出去走走?”
“明天會議就要結束了,有許多雜事。”表舅說。
他們繼續寒暄著,也說一些家事。到了九點鍾,吳言站起身來說:“這次表舅母沒能來,真是太遺憾了。這樣吧,這點小意思你交給舅母,算是我請她上黃山的食宿費、機票費。”吳言敏捷地將一個信封從包裏掏出,塞進表舅那敞開的大皮箱裏,然後蓋上蓋子。
“哈哈——”表舅仍是坐在那兒,不動聲色,麵無表情。吳言知道那是處理一切尷尬事情的最好辦法,沒有表示,就可以說是不知道。
吳言告辭了。從總台過時,吳言看見冬子已不在那兒,可能下班了。
第二天,吳言到市商業大廈購買了一套日本全進口的先鋒音響VCD,又買了幾十盤進口的CD,一共花了三萬元。這也是吳言株洲之行的大部分所得。吳言決心在有限的單身生涯中,盡量活得有滋有味一點,以打發這段光陰。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吳言稍閑了一些。旅行社的老總出國考察去了,副老總跟吳言的交情不太深厚,幾乎沒安排吳言帶什麼外團。好在吳言並不指望賺多少錢,因此也落得逍遙自在。姚挺早就沒什麼團帶了,他隻考取了普通話導遊,活兒更是清淡,這會兒看吳言也沒什麼事做,便天天纏著吳言跟他們打“關牌”,說吳言很富,要在吳言身上搞點“創收”。於是他們幾個便整天在姚挺工作的圖書館書庫裏打牌。書庫裏一直有一股濃濃的書香以及樟腦丸味道,有時候吳言看著旁邊書架上如山巒一樣的圖書,想想自己肆無忌憚的行動,竟有點莫名其妙的荒誕感和空虛感。
這一天吳言照例是在圖書館打牌。手機響了,是老毛子打來的。老毛子在市內老街和黃山腳下各開了一家文房四寶店,生意很紅火。老毛子和吳言熟悉得很早,現在吳言也是他的重要客戶,經常帶著客戶上他那兒買東西拿回扣。老毛子在電話裏很興奮,他說他剛剛弄到兩張“揚州八怪”之一汪士慎的畫作,讓吳言趕去看看。姚挺已經聽到了什麼,連忙擺手示意他不要去。吳言對汪士慎的畫很感興趣,便對姚挺說:“我替你找個人還不行?”說罷連忙打電話給曆史係的徐小寶。這家夥正在睡覺,一聽到打牌,趕忙屁顛屁顛跑過來。吳言便趁機溜了出去。
吳言趕到了“飛雲軒”,也就是老毛子在老街上的文房四寶店。老毛子自從發了點財之後就刻意在名士風度上下功夫了,遠遠地就看見他穿著一套對襟綢衫,左手捧著個紫砂壺,右手執一把紙扇,每隔三五十秒一抖一收,抖開,便現出古拙的“清風”兩個字。一個月沒見,老毛子的發型沒變,繼續是二五大分頭,下巴卻留出一綹山羊胡子來。吳言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像名士呢,還是更像漢奸。老毛子見吳言來,很高興地說:“快上樓,快上樓,這兩幅畫我絕對劃算!”
吳言跟著老毛子上了二樓。這是老毛子的內室,牆壁上正掛著兩幅古畫。吳言其實對古畫也不太懂,但佯作內行似的看了看。老毛子興致很高,一個勁兒地給吳言介紹這介紹那。吳言也不掃他的興,認真地聆聽他的解釋,一邊呷著上好的毛峰茶,頻頻頷首。
正說著,外麵的營業員小姐來找老毛子。說前幾天那個帶幾個台灣人來買字畫硯台的女孩來拿回扣,嫌百分之二十太少,不同意,說至少要百分之三十。老毛子一聽,有點不耐煩,衝著營業員說:“去,去,她又不是老關係,幹嗎要拿那麼高?”營業員有點為難。老毛子一抖紙扇,對吳言說:“你在這兒坐一下,我親自去跟她說。”
吳言聽見樓下不時傳來老毛子粗大的嗓門聲,間或夾雜著一個女子細細的爭辯聲。吳言知道他們是在討價還價,也懶得聽。吳言注意到內室床沿上有一條質地很好的“ELLE”牌綠色絲圍巾。老毛子一貫風流倜儻,圍巾不知是哪個相好落下的。
過了一會兒,樓下沒有聲音了。老毛子踢踢踏踏踩著木樓梯上來了,說:“一個小丫頭片子,是個新手,讓我擺平了。”
吳言開玩笑說:“新手就更不應該欺負人家呀,百分之二十,太少了一點吧。”
老毛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說:“現在生意也不好做,那些顧客都刁得很,從腳脖子砍刀,哪有利潤呀……咱們是老朋友,她才是第一次打交道,我隻能區別對待了。”
吳言指指床沿上的綠圍巾,跟老毛子開玩笑:“怎麼,又好上一個?”
老毛子哈哈笑了,說:“老弟,你是真精明。晚飯之後我帶你去,會會這位老姐,正好給她送圍巾。以後你要是有一些‘花’客人,盡量往那邊帶。還是不會虧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