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066水村殘葉舞愁紅(1 / 2)

到新城第一日的晚上,當然是個失眠的夜晚。戚小白對窗而坐,望著從枝葉間透出的那一線暗的天空,天空上懸著的半彎月亮,是這樣不近人情,這樣寒了人心。

有風輕飄飄地吹進來,帶了一絲秋的涼意,她緊了緊衣衫,伸手去摸桌上的茶,然而那茶早便冷透了,瓷器入掌,是鎮手的涼。

她心裏在想些什麼呢,連她自己也不甚分明,似乎是在思念一個人吧,他的臉還在她的眼前晃動著,年輕而微帶稚氣的臉,雖然她與他分開也才不過兩個時辰的工夫,可是卻像是過了千年萬年,千世萬世。

她突然把茶杯一推,推得老遠出去,可是控製著力道,使它不至於掉到地上,摔碎了,驚醒睡在外屋榻上的金梨。她想定然是她自己多心了,她怎麼可能思念他,她不承認,她思念的隻有一個人,那個姓鳳的男人,那個成了別人的夫的姓鳳的男人。

她要把他搶回來。

這念頭一起,她便坐不住了,草草地換了件暗藍的衣衫,提了劍,從窗子竄出去,到馬棚裏牽了馬,直往院外奔。

守門的老蒼頭聽到馬蹄聲,忙拄著燈籠來照,看到她的臉,唬得一哆嗦,一聲不敢吱,慌慌地收了燈籠,把大門洞開,縮著身子恭恭敬敬地退在一旁。

她也並沒有話要同這老頭子交待,一撇唇,腿把馬肚一夾,便揚長而去,馬蹄聲響在這寂寞的夜裏,別有一種驚心動魄,像是勾魂使者,絞得人心裏沒著沒落的悸動著。

馬停在兩棵柳樹間,那柳樹還是一樹的綠,長枝條垂下來,像美人的一頭秀發,隨風飄著擺著,在這靜夜的晚上,有一種妖氣。

戚小白跳下馬,把韁繩拴在樹上,踱步到院門前,頭仰上去,看那大紅燈籠照出來的朱漆的大門,門上的銅釘,溜圓的,寒光湛湛,像是無數隻人眼睛,偷窺的眼睛。

她冷笑一聲,向後退了兩步,三步,身子忽而向左一側,腿踏上那塊用來拴馬的石樁子,借力飄上了院牆,沒發出一點聲響,除了呼吸。

院內屋脊有如長龍,一條連著一條,燈火一簇簇逼它們現出形來,蜿蜒出裏許,錯落有致,錯蹤複雜,所謂地大戶之家的繁麗的富貴。索性她對此地還算熟悉,鳳於歸曾帶她來過數次,沿著那舊時回憶騰身走過去,倒有一種走馬觀花之感,仿佛陌生,仿佛很遠,是什麼隔開了她,總感覺到不真實。

終於到了棲鳳苑,鳳於歸曾說,若是他成親,定然要把新房設在此間,她那時候無限欣喜,以為他這是變向的求親,或者表白,然而到頭來才知道,那什麼也不是,他不過是向她露一露他將要成親的消息,而將成為此地女主人的女子,不會是她。

在以前,這回憶總讓人痛不欲生,可是現在,它好似無關緊要,在心裏一過,春風秋月,都是過時又過氣的東西。

雕花窗子裏突傳出來一聲咳嗽,把她驚嚇了一跳,更把身子低下去,沿著粉牆,慢慢接進正房。那窗子倏地起一線光亮,映出來一道人影子在窗上,像是個女子,披散的長發,削瘦的身段,薄薄的,像一個紙人。

她輕而又輕的腳步,像是一隻貓,有軟厚的腳掌,一溜到了那窗子下,沒發出半絲聲,拔下發上銀簪,輕輕把窗紙戳了一個洞。

她把眼睛湊上去瞧,屋中女子正背對著窗子,她雖看不到對方的臉,從背影上也知道是誰,是恨死在心裏,哪怕是碾成灰,化成泥,她也能認出來的人,白珞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