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華生在皇家,皇宮之中吃穿用度都透著金貴,連井裏打來的水都比宮外顯得清澈。白華在一群老媽子的細心照料下,抽葉發芽,開成一朵燦燦的春花。
白華在枝頭無憂無慮地綻放了五個春夏,好日子終是到了頭,他的皇帝老爹給他找了個大儒做太傅。
太傅大人年歲不大,不過二十出頭,卻已掛了丞相的頭銜,人也威嚴得緊。太傅大人迎風在早陽下負手而立,小風吹動他的寬袖衣擺外搭兩條腰帶。太傅板起一張清雋的臉對白華說了第一句話:身為皇子,一舉一動皆要保持皇家風範。
白華貼著太傅身前站著,身量不過到他腰間,眼前全是那兩條隨風亂舞的小腰帶。太傅那句話說出口,白華去抓腰帶的手正抬到半截。
太傅衣袖一動,白華的小手上頃刻挨了一板子。
太傅右手握著根鐵尺,在左手上敲敲,又道:“知禮儀方能識大體,禮節乃是成人之基本。這些道理你可懂?”
白華不懂,但手掌上挨敲的地方隱隱發紅,還是挺疼的。他覺得這個人脾氣很壞,不聽他的話,他就會變根鐵條出來打手板,所以白華很知趣兒的點了點頭。
太傅讚許地嗯了一聲,又說,食不能言寢不可語,說行姿要穩妥,坐姿要端正,說話不能急躁,要緩著調子慢條斯理地說,想笑不能露牙,要揚著嘴角斯斯文文地笑。
白華謹遵師傅教誨,行走坐臥間,處處都循著禮節,從頭到腳都滲著規矩。每天晨起先要去太傅那裏報個早道,將該學的學了,下午關在房裏練字讀書。
白華偶爾從書卷中拔出身,抬頭看看窗口養著的那隻金絲小雀,心裏總會有絲空落落的。
白華八歲那年,趕上太後老人家六十大壽,宮裏辦了場盛大的慶宴,一場流水席吃下來,又安排了禦用戲班子在禦花園架了個台子,唱得是老太太最歡喜的一出武將軍擒亂臣的打戲。
白華端端正正坐著,看著戲台上的老生撈著一把長長的胡須一邊抖手一邊嗚嗚哇哇,打著方步繞場子順著走了一圈又逆著走了一圈,越發困頓無趣。
正發證時,白華無意間掃見假山那邊聚了三四個孩子,年歲瞅著和他不相上下,也不知是哪位大臣家的小公子,戲台子下排不上座,便介在一旁玩耍。
幾個孩子裏有個頂圓帽的小男孩舉著枝樹杈,指著另一個孩子道:“賊子!還不快束手就擒!”小嗓門挺豁亮,隔著老遠都能聽見。那個被指著的孩子不大樂意,一把擋開那樹杈:“憑什麼我總是當壞人?我不玩了。”說罷扭臉就要走。先前那圓帽子忙湊上去,扯著他衣角道:“你怎的這麼小氣?要不咱們換著當,下一次一定輪到你當將軍。”小孩躊躇了下,還是點了點頭:“你別賴皮就行。”圓帽子拍拍小身板道那是自然,又舉起樹枝念了遍詞兒,再一揮手,其餘的孩子便一擁而上,呼啦啦圍住了賊子。
白華偏著腦袋偷偷地往那邊看,看著那群孩子跑過來跑過去,拿著樹杈互相亂戳,心裏就有些莫名的感覺,胸口十分憋屈,也說不出是怎麼了。
後來散了場,白華隨著他娘回寢宮,路上正巧經過那座假山,白華瞥眼瞧了瞧,地上還躺著那幾枝被孩子丟下的樹杈。白華回過頭,心裏又有些悶悶的。
隨後的幾個月裏,白華心底依舊時不時的泛些酸澀。尤其是看到成雙成群的東西時,這種感覺就變得格外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