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天連著陰了七個日頭,第八天一清早,終於壓下烏雲大片。
敗灰色的雲絮越聚越多,越壓越低,醞釀至晌午時分,乘著一股股小寒風,飄下地府千百年來第一場雨。
淅瀝的雨聲和兩軍開戰的消息,一同傳入五殿。
這場雨來的突然,雨勢不大,雨腳卻密。白小三站在簷角下,透過重重雨幕看著遠處一樹梧桐被雨打的枝椏亂顫,一顆心肝也好似那雨中飄曳淩亂的梧桐葉,七上八下,翻滾打旋。
夜梵此行一去,也不知幾日才歸。戰場之上刀劍無眼,也不知夜梵是立於陣後運籌帷幄,還是穿盔披甲衝鋒陷陣。聽說鬼族的地界氣候惡劣,也不知夜梵身邊有沒有個知冷知熱的細致人。
白三的一縷相思情思到正酣處,於胸腔內提起一口氣,探身望天,想對月一歎,無奈天邊的烏雲比自家榻上的棉絨被還厚上幾分,將天空遮得嚴絲合縫。白三眯著眼睛掃蕩個來回,連絲兒月光都瞧不到,隻得訕訕的收回身,進房困個小覺再醒來,窗外的細綿轉瓢潑,雨勢愈發的大了。
推窗一望,窗簷上的雨水順著瓦片滑落,先前滾珠一般顆顆的砸,現在卻連成一線,水簾似的掛在窗外。原先猶自在枝頭掙紮的花葉也被一並砸下,落紅飛綠碎了一地。
白三摸著下巴看了會兒,猛然想起自家的寶貝桃樹同樣在雨中飽受摧殘,也不知道滿樹的花骨朵還剩幾許。當下隨手取件外衫披上,閃身出門,挨著牆根往內院逛蕩。
路過黑木頭的房間時,看見半開的房門,好奇地湊過去一望,一股撲鼻的酒香便迎麵而來,地上或躺或立放著三四個空酒壇,孟婆委頓在桌旁,手上抓著一壇子,腳底下還有個沒開封的。
白三看見孟婆就想起那麵未還的夢回,腿肚子瞬時一抽,凝息閉氣,緩緩倒退出房,正卡在腦殼處,裏間那位又支起身子,舉起懷中的酒壇子猛灌了兩口。白三看著她倒白水一樣往嘴裏倒酒,心下猶豫,咬咬牙,還是邁腿進了房。
孟婆平素再是潑辣,到底也是個女子罷了。皆道女子若水,孟婆就好似那紅彤彤的辣椒水,雖說辛嗆了些,卻也照樣將那根黑木頭泡發了芽。
如今黑木頭不在,白小三覺得自己這個做兄弟的不能坐視不管,隻輕手輕腳繞進屋,俯身喚了句孟婆。孟婆趴在桌上虛著眼睛瞟他一下,又閉了。小三從她手裏拿下酒壇子,晃悠晃悠,隻剩了個底兒。歎得一口氣,將外衫脫下與她披上,再溫一壺茶等她醒了好潤潤嗓子。
布置妥當,白三轉身離開,無意間瞥到她腳下那壇沒開封的酒,怕她醒了繼續喝,隻好揣在懷裏一同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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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疾步走,漫雨一水汀。
院中的老桃樹很是爭氣,在風雨飄泊中屹立不倒,襯著周圍東倒西歪的蕭瑟景象,更顯茁壯。
白三安了心,看著一院子蔫頭耷腦的花花草草,搖頭晃腦歎句可惜。歪到一側的腦殼還沒擺正,目光卻忽的定在了東殿方向。
那朵留給夜梵渡劫用的七色小仙花,不知道擱在東殿哪一處,屋中尚好,萬一是個露天的地界,小仙花金貴如斯,別再給雨打壞了。
白三將懷中的酒壇子倒了個手,騰出右手甩著寬袖兜在頭上,一個箭步衝進雨中,竄向東殿。
殿裏的人都不知跑去哪裏躲雨了,白三尋了半天,終於在個僻靜處撞見了染春。
染春抱著胳膊倚在廊柱上望雨,裙角被斜潲進來的雨水打濕了大片。一雙墨綠色的眼遙遙看著雨水,眼神渙散,一縷魂魄早不知神遊去了何處。小三連著喚了幾聲染春姐都沒反應,最後幹脆直接拉著她後撤一步,染春才如夢方醒般回了神,看著白三道:“小三?你怎的來了?”又看了看被拉住的手腕,神情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