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裹著錦被坐在榻中央,一頭睡亂的黑發發梢翹起,小肉手抓著被麵扯一扯拽一拽,露出被子下的小身子,甚圓潤。
這娃娃奶裏奶氣,模樣瞅著比當年的麟兒還要小上不少。白三沒見過這般小的奶娃娃,當下直了雙眼,細致的瞧。
奶娃娃從午覺中醒過了神,動動身子爬到床邊,扒著床沿探出腦袋,往下望。
這個年歲的孩子身子沒長開,顯得腦袋大。奶娃娃支愣著一頭碎發,便顯得腦袋格外的大。奶娃娃一顆腦袋伸出床外,小屁股撅得老高,小短腿蹬在褥子上,整個人倒掛在床邊,搖搖欲墜。白三唯恐小家夥一個倒栽蔥摔下床去,隻可惜碰不到摸不著,隻能杵在一旁幹著急。
好在奶娃娃自己縮回了腦袋,在床上轉了個圈,倒著爬下床,光著腳丫扶著床沿往地上一跳,渾身的嘟嘟肉隨之一顫。白三的小心肝好似被撓了下,也跟著一顫。
奶娃娃轉頭看看房門口,黑漆漆的眼睛眨一眨,搭在床上的小胳膊蓮藕一般,白白胖胖。白三蹲下身子湊近了看,嘖嘖兩聲,這娃娃將來長大了不知會出落成怎樣的美人。
奶娃娃鼓鼓腮幫子,搖搖晃晃的往門口移動。門外的婢女似是聽見了屋裏的聲響,推門看看。奶娃娃便順著門縫殺出去。白三也起身跟上。
幾個婢女哎呀一聲,團團圍上,奶娃娃揮舞著小胳膊咿咿呀呀幾句,婢女們尚未近身,便被定在了原地。
白三張張嘴,乖乖,看來這孩子以後還是個術法高強的美人。
許是剛學會走路,奶娃娃的小碎步邁得不甚穩當,左搖右擺,扭得的愈發厲害。大堂的門就在幾步開外,奶娃娃腳下緊倒,衝了過去。緊閉的門扇忽然大開,奶娃娃沒穩住身子,撲了個空,眼瞅著要摔。
白三揪一揪心,快步跨到門旁,轉眼間正瞧見一雙手將奶娃娃攔腰撈起,再往上一抄,架在臂彎處,抱得實在。
白三沿著那人的手看過去,定睛在他臉上,呆了。
這人白三時常聽人提起,卻又一直不得相見。勉勉強強稱得上有過一麵之緣。
住在二殿的時日裏,楚江曾約白三共赴書房,同賞書畫。白三於書法之道無甚研究,又不好掃楚江的興,麵對滿牆的字畫隻覺頭昏腦漲,胸悶氣短。
一張張的字帖賞過去,其間夾雜的一幅素筆畫像就猶如萬綠叢中的一點紅,漆黑房中的黃燭光,讓白小三眼前瞬時一亮。
修長眉,朗星目,相貌英挺,氣宇不凡。
楚江自身後踱過來,指著那畫中人,蹦出來三個字:夜左晗。
伸出去的手縮回來,搭在白三肩頭,又蹦出來四個字:夜梵他爹。
楚江兄寫得一手好字,沒成想在作畫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如今夜左晗就站在白三對麵,眉目就是那個眉目,身量就是那個身量,鮮活的好似從畫中走出來。
夢回不愧是三生石上打磨下來的,神力深厚,一口氣帶著白三退了近千年。
夜左晗一手抱著奶娃娃,另一隻手在肥嘟嘟的小下巴上輕輕一挑。奶娃娃舉著兩隻小胖手在他下巴上抓來摸去,咧開沒長齊牙的嘴,咯咯的笑。
白小三瞪著奶娃娃,好好的桃花目硬撐成了金魚眼,腦中空茫一片,唯有一句話縈繞不斷:這是夜梵這是夜梵這是夜梵這是夜梵這是夜梵……
一個失神,白三周身的靈力絆了個結,眼前的夜左晗,懷中的小夜梵,連帶著四周的景致皆變得模糊。那股暈眩感襲過再離去,白三睜開眼,卻已是出了夢回。
窗外的月色皎皎,夢回泡在水盆裏,散出的黃光漸漸轉白。啼歡和四喜各自貼在鳥籠邊緣,湊做一對已然入眠。
白三拉了把椅子坐下,目光虛浮的望向房梁,眼前盡是夜梵幼年那張充滿童稚的小胖臉。
。
次日天明,白小三從被窩裏睡眼惺忪的爬起來,抓抓頭發正待洗漱,眼角往放著鳥架的牆根子一瞄,頓時精神矍鑠,麵皮抖擻。
啼歡個小祖宗,進食了。
兩隻鳥籠子貼得近,四喜喙中銜著一小粒米,抻著脖子溫溫吞吞的遞與那頭。啼歡偎依在鳥籠這邊仰頭等著。四喜喂一口,啼歡吃一口。
白三看看四喜空了大半的食罐兒和嗷嗷待哺的啼歡,老淚幾欲縱橫。抬手將兩隻歡喜雀並作一籠,添上水加上食,再揣著滿心歡喜跑去東殿,將這喜訊傳與染春聽。
染春,涼夏,織秋和暖冬聚在內院裏吃早點,白三到時正趕上一盤熱騰騰的白麵包子端上桌。小三順帶著蹭蹭早飯,拿起一個肉包子,心裏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幼年的小夜梵。
小包子皮兒白且細,捏在手裏又軟又嫩,掐一下出個坑,拿開手就彈回去,彈性十足。小夜梵拿捏起來想必就是這個手感。白三咬一口包子肉,眯著眼想,咱家的小夜梵就算是個包子,那也是個漂亮的小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