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活在海上的人們(4)(2 / 3)

唐先生拿出張紙來,要縣長畫押。

“不能!你恃眾要挾嗎?這條件本縣長斷了頭也不能接收!”

“你不接收,群眾亂動起來,我可不能負責。”

我們聽得見他的話,我們明白他的話。

“殺!”咱們在前麵的先嚷,在後邊的就跟著嚷:咱們又往前逼,一片刀光直射過去。

“你瞧,再過一分鍾,群眾要亂動了!”

那家夥軟了下來,說道:“讓我回去想一想,明兒回複你們。”

“縣長,你這分鍾內不肯答複的話,我們可不能讓你回去。”

他真有點氣,可是想了一想,望了望咱們,末了,還是答應了。咱們全跳了起來,自家兒也不明白是為了高興還是為了什麼。那家夥跳了下來,“黃葉子”四麵護著他,從咱們裏邊兒穿了出去。咱們跟在他們後邊兒送下山去,直送到岔頭——咱們是海,他們是船,船是拗不過海的,除非順著海走。那隻大輪船開出去啦。咱們碰碰的盡放爆竹,直鬧得看不見那隻船了才回。

咱們又抓了許多人,王紹霖,劉芝先,徐介壽什麼的全給咱們抓了來,挪在土坪子那兒,四麵堆著幹劈柴,燒。咱們在四麵跳,他們在裏邊兒掙紮,叫。那火勢好凶,逼得人不能跑近去,隻一回兒就把那夥狗子們燒焦了,燒焦了的人和燒焦了的幹劈柴一個模樣兒!

下半天咱們把那馮筱珊用轎子騙了來。那老不死的頂壞,媽的瞎了眼還作威作福的。他的小兒子馮炳也跟著,伺候他爹。他倆一上轎,咱們就把他的屋子燒了,一家子全給燒在裏邊啦。他到了東嶽宮,下了轎,還擺他媽的鄉紳架子,叫他的兒子扶著下轎,一麵罵道:“抬轎的怎麼連規矩也不懂呀,也不知道把轎子輕輕兒地放下來。炳兒,明兒拿了我的片子送他到縣裏去!”抬轎的就是我和麻子。我扯住他一根白胡須一摘。他一伸手,打了個空,大夥兒全笑開啦。馮炳那狗養的不知跟他老子說了些什麼。馮筱珊聽了他的話就跟咱們說道:“我馮筱珊讀書明理,在這兒住了七十五年,自問沒虧待諸位鄉鄰的地方兒……”他話沒說完,陳海蜇早就撿起石子扔上去,正打在腦門上麵。腦門破了,血往下掉,掛到白胡須上麵,白胡須染了紅血,可是那老不死的還不死!他說道:“你們既然和我過不去,我也活夠了。讓我死在家裏吧!”滾你媽的!咱們跑上去,把他的馬褂什麼的全剝下來。陳海蜇早就搶著穿在身上了——你瞧,他光著身穿緞馬褂那副得神的模樣兒!馮炳拚命護著他的老子,給咱們一把扯開了。馮筱珊動也不動,盡咱們擺布,瞎眼眶裏掉下淚來。別哭你媽的,你想法擺布咱們的時候兒,曾可憐過咱們嗎?咱們不會可憐你的!他的兒子哇的聲哭啦,跪下來求道:“請諸位放了家父,我馮炳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大恩……我馮炳情願替家父受難……”滾你媽的,別裝得那模樣兒!到今兒來求咱們,晚著了!我一腳踹開他,大夥兒趕上來,一頓粗柴棍,學了邵曉村咧。

咱們綁定了那老不死的,把他倒吊在樹上,底下架著幹劈柴。他那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繃起一條條的青筋來,嘴裏,鼻子孔裏,眼眶子裏全淌出血來啦。往後,舌子,眼珠子全掛了下來,越掛越長,直掛到地上,咱們才燒起柴來。火焰直往他的眼珠子,舌子那兒卷,眼珠子和舌子慢慢兒地卷了起來。烘了半天,他的臉發黑啦。咱們繞著他,跳著兜圈兒。好家夥,他也有這麼一天的嗎!樹下的葉子也全焦了,一片片嗖嗖的掉到火裏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