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仙一個人走在黑暗的田埂上,孤單的情緒無邊地侵襲過來。像是夜色一樣無聲無息。
她在夜色裏莫名的想起了屬於自己的青春之夜,不由得麵紅耳赤起來。想來,自己才三十出頭,這樣的孤單真是無奈。
不然,再嫁?她隻把這念頭一閃,就不由得滅掉。畢竟在鄉下,嫁三次是不吉利的,也隻能想想罷了。她記起那時候,做豆腐,有一幹後生圍了她轉,又想入非非了。
偌大的房間裏麵,又剩她一個,趕了好久的路,也不在乎什麼了,她錈倦地躺下,很快地就陷入夢中。
早起的時候,她又麵紅耳赤起來,她清楚地記得在夢裏仿佛夢見身邊躺了個男人。
有時候,就是沒法逃避的,是人本身的欲望,欲念有多深,劫數就有多多。人總是要被自己的欲念困擾,所以才萬劫不複。
“阿婆,你喝口水吧。”我端過一碗水來,遞給坐在陰影裏的她,那時候她向我講述,我就靜靜地聽。
我好像實在輪休吧,寫東西寫得累了。回家休息一陣的時候,就遇到了這位坐在村頭的老人。是被她眼睛裏麵訴說的渴望吸引了嗎?還是被她佝僂的身影吸引了?我也不清楚是怎麼開始的,我就已經習慣性的坐在她的小屋子裏麵,聽故事。
當故事開始的時候,一切就變化了。我負擔了她的成長,她的悲傷,她的變化,心也跟著起起伏伏,也覺得要有點兒責任。在她的年華裏,我也摻進歎息,滲進憐憫。
也許,這樣的故事,沒有人聽她完整的說過吧。
有時候,人很奇怪,麵對陌生的彼此,才安心托付。似乎說完之後,什麼都不會留下,不會再有負擔。
忽然明白《花樣年華》最後的鏡頭,梁朝偉對著寺廟的牆壁說了好久,最後又用土填上,也許有些秘密有些哀傷是不需要懂得,它隻需要訴說,需要記憶。
我看著那個婆婆,總是迷離,不知道這些訴說之中,他對我的信任是多少,感情是多少?
最終,也還是過客吧?我們隻是保存了彼此的寂寞,和悲傷。遇見她的時候,我家裏也是家道不好,父母都病得不輕,最後一先一後的亡逝。
那時候,婆婆陪我走在送葬的隊伍裏,一直念著:“命啊,這都是命。”
我本並不習慣這樣悲觀的人生看法,但是自己的悲傷排山倒海而來的時候,這樣的說法是最好的。它可以無限的麻痹我哀傷的情緒。
“後來呢——”我問得最多的就是這一句。
婆婆每次會慢悠悠的開始,接著前麵的話。我們一老一小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會搞不清楚時間,仿佛一切都靜止了,我沉浸她的故事裏麵,覺得恍惚。
那一年的一個月,我走完了她的一生。
有時候聽別人的故事也是一種治愈,我覺得自己又重新可以離開過去,開始前進了。我走的時候,輕輕地抱了一下婆婆。
“阿婆,我走了。”我在她的耳邊輕輕地說道,“回來的時候,再看你。”
“你自己小心!”婆婆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滄桑。
“保重!”一老一少同時的說出這一句,又相視而笑。
一年之別,她等不到那麼久了。再會就變成了遙不可及的諾言。
婆婆說過,這女人呢,一生就像是那柳兒花,自嫁了之後,就再也不能自己把持自己的命運了。就那麼飄飄蕩蕩的,孤獨無依。
我不語,也無話可回。
我沒有告訴過婆婆,我要寫她的故事。這時候筆下再現,她是不是在九泉之下,可以安心一點,至少這一段故事會有更多的人替她明了。
再回到那年的鳳仙生活中,她又覺得自己的生活單調起來,但是,或許吧,命運不會允許她就這樣沉浸到安寧裏去。
之後,她真的經曆了三嫁,經曆了被人唾棄的聲名。又迷迷糊糊地生活了經年。
我其實很怕自己活得太長,愛自己的與自己深愛的人統統不見了,生活就像是無底洞吧。我是不能承受那種悲傷的,即使在現在我的悲傷已經慢慢地,華麗地開了幕。
這樣也算是不能麵對自己的表現吧,我總是在逃避,總是在悲傷,總是在自己的命運裏麵苦苦地掙紮著。在沒有遇到這一段故事之前,我甚至覺得自己就足以滄桑成海。
##三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