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賣掉了自己的所有成果，鳳仙幾乎是透支了。昨晚酒醒之後，她就吐得要死要活。然後就醒在床上，一直到聽到鄰家那隻討厭的公雞不厭其煩的打鳴。於是早早的起來，泡了豆子燒了水，開始本行。
她坐著數錢，一遍又一遍。忽然覺得，這屋子大得嚇人。
一會兒，她又去了酒家。回來的時候，提了酒菜，也提了一袋新鮮的豆子。
“新鮮的豆腐，香噴噴的豆腐！趕緊的買咯！”鳳仙的聲音摻雜了一點兒嘶啞，但變化很細微。她臉上的粉餅擦的越發厚了。
“我買一塊兒豆腐！”一個小女孩子端了碗怯生生地喊著，她把碗高高的舉起來剛到豆腐案子。
“小妮子真乖，來，拿去！”鳳仙遞了一塊豆腐去，順便摸了摸孩子的額頭。眼光往上看，鳳仙呆住了。
“姊姊，那是你侄女——小婉。”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麵孔，熟悉的人，是柱子！
“呀！柱子！”鳳仙叫出聲兒來。
“姊姊。”弟弟的笑容就像是春風，一下子吹進了鳳仙冰凍已久的心裏，驀得看到，就想要掉下淚來。
“你們怎麼來的？”鳳仙拌了一份嫩嫩的豆腐，拌了許多麻油在裏麵，香噴噴的端上來放在侄女麵前，“吃吧，妞兒，真真的乖孩子！”
“鄉裏有人見了你的，我們老早就聽見這話兒，這不是都忙嗎，到今兒才找了來。”柱子撓著頭，憨憨地笑了。
“爸媽都好吧。”鳳仙又去倒了碗水來，放在弟弟麵前。
“都好，都好。隻是想你呢！姊姊，你過得好嗎？”柱子喝了一大口水，緩了口氣，問道。
“我，就這樣子吧。爸媽好就好。”被戳到痛處，鳳仙整個人都覺得不快，她避開了弟弟的眼神，心裏的傷口已經暗暗的發作起來。
“姊姊，你有事兒。”弟弟放下碗，已經感覺到細微的落差。
“我出去買菜，你先替我賣了豆腐。”鳳仙摘了圍裙，想岔開話題，“你們坐著會兒，我去去就來。”
“姊姊——”那柱子也沒來得及去阻攔，鳳仙一閃身就出去了。
“爹爹，鳳仙姑姑的豆腐真好吃！”那不經人事的女孩子自顧自的享用著自己的美味，這時候感歎起來。
“給你買了糖塊兒呢，來姑姑這裏拿！”鳳仙很喜氣地喚孩子過來，“不過，先要親親。”
孩子大大方方地親了又親，拿了那糖塊高高興興的到院子裏去玩兒了。
“姊姊。”弟弟低沉地喚她，“告訴我，我要知道。”
坐著擇菜的時候，弟弟便聽說了一切，他氣憤不平的數落著那個負心的漢子，拳頭握地緊緊的。
“再怎樣，一切也都過去了。”說著這句的時候，鳳仙的淚水終於掉下來了，積壓多日的委屈，這時才真正得以釋放。
“姊姊——”柱子環抱住那個就要破碎的女人，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試圖化解那仇恨和憂傷。
“再怎樣，都可以回家的啊······”柱子反複的說著，鳳仙的淚水已經打濕了他的後背。
“姑姑做的菜好不好吃？”鳳仙看到飯桌上開心滿滿的孩子，打心子裏感到輕鬆。
“真真好吃極了！”女孩子高高的舉起筷子，小眼睛眯的看不見了，“媽媽做的都不如姑姑呢！”
“小馬屁精！”一旁的柱子要笑出聲兒來了，那孩子得意的樣子著實可愛。
鳳仙一下子想到了兩個毛兒，還有那一個土娃子，心裏悲從中來。她捧了碗癡癡的看著侄女，覺得空虛。
是時候吧，她再也撐不下去了，生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她自己就像是結了繭的蟲子，一天天一天天的也沒個盼頭。周圍竟是黑暗，竟是迷茫。
她確實需要一個彼岸了，那個一直在身後的，熟悉的又永恒彼岸，就在那裏——家。
“妞兒，我和你一起回家可好？”鳳仙這樣問著侄女。
“好呀，好呀，我要和姑姑睡一起！”女孩子的笑容沒有虛假，她尖細的叫聲充滿喜悅。
她的父親立在門邊上看了一大一小的女人恣意地鬧騰，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