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住宅裏,這樣的機會便少之又少了。每次吃完火鍋來到屋外透透氣時,便會感覺一股清涼的冷風拂過臉龐,兩頰也不再那麼紅熱。而現在吃完火鍋總擔心衣服味道太重很難處理,很少會有那種細致的心情去感受冷暖自知的滿足。小學三年級的時候,老台門的正院被一場大火燒毀。鄰裏們雖然無人遇難,但從此各奔東西,再也未聚齊過。隨後不久,我們搬離了老宅,住進了現代的居民樓。再後來,家裏有了電火鍋,天氣一冷,母親也喜歡張羅著吃火鍋。一樣的湯底,差不多的涮品,依舊的蘸料。但再也找不回大爐旺火那種熱氣蒸騰的感覺。小小電火鍋放一點涮品就擁擠不堪,根本找不回當年那種莫名的豪邁。或許那個時代早已過去,嘮叨再多也隻能是回憶而已。

一碗年糕幾段思念

徐成

記憶中總有那麼幾個悠閑的夏日午後,我坐在老宅巷子口的法國梧桐樹下乘涼,手裏捧著本書,漫不經心地翻著。身邊這棵與我一般年齡的梧桐樹上,知了正使勁地叫著,遠近的店鋪都罩著簾子,慵懶地不願招呼客人。院子裏比我小幾歲的孩子們拿著水槍,激烈地打著巷戰。突然,從凝滯的空氣裏傳來高亢的叫賣聲“熱麻薯團……”,這叫賣聲衝破暑氣,飛翔在老街空中。隨著這叫賣聲由遠而近地傳來,我再也看不進書了,於是索性放下書冊,伸著脖子等待小販騎著自行車到來。這是我私人的童年記憶之一。某年寒假回去,發現還有騎著車到處叫賣熱麻薯團的小販,於是攔下,買了塊麻薯團裹著紅糖便吃了起來。那一刻,仿佛一切童年因好吃而產生的奇妙感覺又一次躥遍了全身。

這裏所說的“熱麻薯團”其實就是熱年糕,年糕切成小段後上鍋蒸製即可恢複剛打製好時的糯軟。嵊州方言裏沒有“年糕”一詞,“麻薯”就是年糕。浙江大部分地區都食用年糕,相信每個地區都有自己特色的年糕製作方法。雖然寧波年糕名聲在外,但對生於斯長於斯的嵊州人而言,嵊州年糕才是最好的,最能勾起思念的。或許是我從小吃慣了家鄉頗有嚼勁的城磚年糕,第一次吃到寧波年糕時竟特別詫異——實在太過糯軟而失去了年糕該有的勁道。這麼多年來,無論外來事物如何衝擊這一小城,人們對於自家年糕的熱愛卻絲毫未減。

每年年末,農村裏的年糕作坊便忙碌了起來,不僅要為村裏的家家戶戶製作新年年糕,還要照顧到城裏的親朋好友們。城裏人自然是沒有製作年糕的條件的,因此我家的年糕多是由農村親戚做好贈送。年糕的保存也獨有妙法,先前家家戶戶都有大缸,裏麵盛滿清水,放入適量明礬,將一塊塊的年糕碼入其中,封上口即可保存很久。在水中泡久了的年糕會帶有微微臭氣,食用前需先用清水衝洗、瀝幹。

有一年,我跟著姐姐一起到她朋友家中觀看年糕的製作。熱米團在大搗臼裏被粗重的木樁子搗製的畫麵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年糕作坊設在祠堂堂前,巨大的爐子上放著大蒸鍋,淘泡過的粳米正在蒸製中。而蒸好的粳米則在搗臼裏被捶打成糯軟但筋道的米團。那木樁十分粗大,並不以臂力操作,而是用一個連接著兩個踏板的古拙的裝置,由人踏車一般操縱。每一搗下去後,就有人在一旁翻動米團,兩人的配合天衣無縫,但我依舊看得心驚肉跳。翻動米團的人看我入了迷,於是揪了一團熱年糕給我,讓我嚐嚐鮮。他告訴我去一旁的桌子上蘸點紅糖趁熱吃,我照辦了。仍然有點燙手的年糕使得附著在它上麵的紅糖漸漸融化,黃色的糖粉逐漸轉成醬色的湯汁滲入年糕中,一口咬下,甜、糯、軟、勁各種味道和口感混合在一起,簡直讓人終生難忘。現在想來,我可能是在那一刻愛上熱麻薯團的,以至於每一次在街上遇到賣熱麻薯團的小販都會攔下,買一塊夾著紅糖趁熱吃,即使肚子早已撐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