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碗的人是光榮的
朱明哲
喜歡做飯的男人和願意刷碗的男人是互斥的兩種類型,我覺得後者應該是比前者更好的朋友和伴侶。特別是在每次聚會之後,我的感覺尤其明顯。做飯的人,就算整個歡聚的時刻除了上菜和問問大家好不好吃,都在廚房裏待著,他畢竟能聽到人們說一句“手藝不錯”。而刷碗的人就沒那麼幸運了。眾人酒足飯飽打著嗝、晃著八仙步回家,留下一桌杯盤狼藉殘羹剩飯的時候,是那個留下來刷碗的漢子慢慢地收起碗筷、洗刷幹淨,再把桌子擦好、把廚房收拾好。上兩次在我家的聚餐,到最後都是固定的那位弟兄留下來,有條不紊地把碗刷好、桌子收好。我呢,則醉眼惺忪地倒在沙發上,聽著廚房裏傳來的水聲和碗碟碰撞叮叮當當的聲音,想象他正在從事如此無聊而無法博得任何掌聲與喝彩的工作。昨天,這位大哥在刷刀子的時候把手劃破了,旁邊一位女生說“你歇著去吧”,他則喊道:“×××(我的名字),來,有男生在怎麼能讓女生刷碗?”於是我屁顛兒屁顛兒就去接過刷碗的任務,讓他自己包紮去了。
我很同意一句話,刷碗的男人是最性感的。喧囂過後仍不忘幫主人收拾好房子,於細節處體現出一個人的責任感。當我們身邊環繞了拿無知當噱頭的人、追求浮華虛榮的人和標榜自我的人時,一個富有責任感的人便如同一股勁風,在一片霧霾中帶來一絲清新。年三十兒那天正好也是一個摩爾多瓦同學的生日,我給她做了一桌飯菜,十四個人吃得站都站不起來。臨了,她讓我把碗盤都放著不用刷,我問她:“然後你是不是會把它們堆在洗手池裏一個月也不碰?”她隻是笑,不作回答。於是我也隻好把那堆盤子都給刷幹淨、擦好,碼在櫃子裏。那天晚上不到12點大家就都走了,隻剩我倆和另外一個摩爾多瓦女孩兒。我們三個人等到新年鍾聲響起,一人喝了一瓶香檳,這個生日就算是過得圓滿了。因為家裏有個病人還等著我回去照顧,在一瓶紅酒和一瓶香檳之後,我步行30分鍾回了家。因此,我倒是有機會欣賞了淩晨三點的巴黎夜景。
說起來,以前如果是家慈做飯,刷碗的任務都會落在我頭上。她說這樣很公平。有時候就算是我做飯,家嚴也會說:“兒子,刷碗,我和你媽出去散步。”出國之後,似乎在回家時就可以利用一下母親溺愛兒子的心理,耍賴說:“我刷碗刷不幹淨我媽又要罵,不刷!”以逃避負擔。隻要在家慈刷碗時在旁邊陪她說兩句話就好。或者家嚴說要去散步的時候高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也不失為一種耍賴的竅門。以前三代同堂家宴的時候,都是我幫長輩們做飯,然後表妹幫家慈刷碗。大概是歸因於年輕男性的表演欲,做飯肯定是比刷碗要吸引我。所以我也特別高興有這樣一個妹妹可以分擔我最不喜歡的工作。
每次我向家嚴抱怨表妹心中根本沒有我這個哥的時候,家嚴都會笑嘻嘻地拖著長腔說:“妹妹嘛,當哥哥的就該好好寵著。妹妹這輩子也就能在哥哥麵前任性一把,你還不好好護著妹妹,像什麼話啊。”唉,我夠護著她了,她寧可逃課去看《牡丹亭》,也不肯逃課來見一麵已經到了她校門口的我,我都忍下了。不過話雖如此,誰要是說我妹的不是,我肯定要跳腳。和ex分手,恐怕也有她跟我說我妹對她沒禮貌什麼的有關。順便提醒一下女生們,遇到喜歡的男人有姐妹的,一定不要在他們麵前批評他們的姐妹。他們心裏其實會說,“你他媽的算個什麼東西!”其實,有這樣的表妹,我應該滿足了。表妹言必稱
“我哥怎樣怎樣”。她特別愛吃蝦兵蟹將,而且會吃。每當家裏有大閘蟹吃,家慈都會給她打電話叫她回家吃。每次一起吃螃蟹,她都會把一整隻螃蟹掰好,蟹肉放到蟹殼裏麵,然後往我麵前一推,說:“哥,吃!”我總會假惺惺地客氣兩句:“你吃你吃,我自己掰。”她則回答“你吃吧,我再掰”。她宿舍有個上海同學,有一次表妹拿著家裏的大閘蟹很興奮地向上海同學獻殷勤,同學冷冷地說,“有沒有母的啊,我不吃公的!”把她氣壞了。表妹也上了個不錯的大學,據說是中國最好的,我也不知道。雖然對學科的整體發展還比較幼稚,表妹也被老師灌輸了一些帶著點兒怨氣的想法,但對於一個本科生,要求那麼高就有點兒苛責了。何況,我身上最深的印記就是這小丫頭留的。那時候她還不會走路呢,我們一起在床上搭積木,我站起來的時候床顛了一下,她的積木倒了,於是她不由分說上來衝著我胸口就咬了一口,直接咬出血了……大人進來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在哭,家嚴想當然地認為是哥哥欺負妹妹了,不由分說一通胖揍。我哭得死去活來也無法辯解,等打完了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明情況。那道疤現在還是我身上最深的疤。就連一次踢足球的時候釘子紮到膝蓋裏留下來的疤都沒那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