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在重慶讀的,火鍋之城名不虛傳。重慶人的牛氣在於他們能把一切你想象不到的食材都拿來燙進火鍋裏。黃喉腦花什麼的都不值一提,迄今吃過最令人歎為觀止的東西是豬牙梗,也就是豬的牙床。燙得卷縮起來,蘸一下油碟,飛快地咬一口,就能令人馬上忘掉這個食物是有多詭異,並暗自決定以後每次吃火鍋都要點。重慶火鍋最合適三四個人同吃,正好一個寢室的朋友周末一起去改善夥食。毛肚要七上八下,鴨腸要脆而不幹,黃瓜皮和豌豆尖要一涮即撈,而土豆和豬腦則必須留到最後,不然一定會被指責不懂吃火鍋。第二天起來,還能打出一個帶著牛油和蒜蓉香氣的飽嗝,這就證明這頓火鍋吃好了。
去廣東吃的是潮汕鍋,剛開始不喜歡,覺得寡淡。後來卻迷戀上了,久不吃還想念著那一份鮮甜。手打牛丸一顆顆煮得胖胖的,擁擠地漂浮在鍋麵上,表麵上白而無味的湯底其實飽含了各種底料精華。牛丸含納了湯汁,在嘴裏輕輕一咬,汁水四溢的同時又滿是Q彈的嚼勁,那一刻真的好想學食神裏的薛家燕一般邊打滾邊大喊一聲太好吃了!還有牛肉片,隻需滾上一滾,還帶一點粉紅色的時候就撈上來,急不可耐地塞進嘴裏,牛肉的甜美得到了最肆意的釋放,心裏小小地懺悔著,但是又覺得自己作為食肉動物還是值得慶幸的。
在北方就一定要涮羊肉了。黃銅老鍋用的是炭火,燕京啤酒叫上一箱。食材不必豐富,羊肉幾大盤,大白菜凍豆腐千層肚,三五樣足夠。重點還是羊肉,一定得先涮,這樣湯底立馬變得馥鬱起來。北方的羊肉超越南方太多,帶著一點點膻氣,卻又肥美得令人發指。燙得嫩嫩的羊肉在麻醬韭菜花的蘸料裏滾一下,立刻塞進嘴裏,真是讓人停不下筷子。而大白菜則是另一種自由的靈魂。吃多了肉片有點膩的時候,把大白菜煮軟,不用蘸醬,撈上來待涼一點後再慢慢撕咬開,舌尖就會感受到北方的大白菜自有的一股甘甜。
酸菜魚火鍋則不同,似乎沒有人會不愛它。花椒辣椒酸菜煮在一起,爆發出最強烈的小宇宙。魚片一定是最先吃的,白嫩的魚肉滾到恰好,魚融合了酸菜的味道,一點腥味也沒有,隻留下香嫩的口感和極易入味的秉性。吃完魚肉就開始撈配菜,萵筍木耳魔芋絲,每一樣都是酸菜的好朋友。萵筍要煮軟,木耳最爽口,而魔芋絲最入味。一大桌人圍坐在一起,吃得同樣的烈焰紅唇,相視一笑,有種同為吃貨的自豪。菌菇也是鍋類的好食材。在昆明吃過一次珍菌火鍋,簡直驚為天人。牛肝菌、竹蓀蛋、新鮮鬆茸,還有各種叫不出名字的菌類。極大地滿足了唇齒和虛榮心,感覺自己品嚐的可不是世間尋常食材,而是集天地精華並采摘於山林的珍饈。菌子吃得腸胃也極舒服,隻覺得又爽滑又補身子。最後服務員端來幾小碗幹撈米線,用菌湯一澆,灑一點兒碧綠的蔥花,趁著熱乎吃下去,頓時就連話也不會說了。
日式火鍋則還是要吃得帶點情調,找一家不太大的日本小館子,大家盤腿坐下,先喝一點茶水。點一些蟹和日式肥牛,清清爽爽燙下去,煮得熱熱鬧鬧一鍋子,有種豐裕的充實。香菇一定被切了十字花刀,魚則被大師傅片得極薄,吃的同時,眼睛也感到歡愉,看著鍋裏漂亮的食材,聽著店裏放的日本歌曲,再偷偷罵幾句小日本,可不就是覓得浮生歡樂嗎?
在自己家請朋友吃飯,做火鍋無疑是最方便的。從超市開始,就已經是一場美食之旅。肥牛片、脆皮腸、金針菇、茼蒿菜、青筍,裝得購物袋滿滿的。拎回家,插上電磁爐,坐一壺開水,現買的火鍋底料雖然味道欠缺,但誠意能將味道補夠:丟一根豬大骨,拍幾片老薑,若是朋友都嗜辣,就再丟一把幹辣椒。用香菇肉醬配上花生醬做蘸料,倒一點點醋。一邊吃一邊吹牛、八卦,互相調笑,把所有能喝的酒都喝光,這頓火鍋幾乎能吃上四五個小時。最後也不知道是醉了還是吃累了,大家懶懶癱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把鍋裏殘留的食物慢慢吃光。最後再煮幾包方便麵,大家你爭我搶將它吃光撈盡,各自撫著肚子悠悠回家去。
而最懶的鍋類食物則是我媽媽發明的所謂亂燉鍋。我媽如果前一晚上煮了大肉菜,第二天就會把電火鍋支上,把剩的肉菜倒進去,滿上水,洗一點空心菜,切一塊老豆腐,再丟幾塊土豆進去,有肉有菜地煮一大鍋,充分把主婦的智慧發揮到極致。
一口鍋,就夠了,不是嗎?
逃離火鍋
曹亞瑟
朋友宴客,安排在一家新開的火鍋店。
我吃火鍋,有過慘痛的經曆。那就是,其一,從未吃飽過;其二,火鍋的百菜一味,讓我想起來就口中無味。不是對朋友不敬,經過充分的思想鬥爭,還是隻好恭謝不敏。
火鍋其實還是蠻有人緣、也蠻有人氣的,你看那些有名氣的火鍋店,到處是人頭攢動。尤其是全家人圍坐一桌,熱氣騰騰,雲煙繚繞,各色生鮮食料擺滿桌上,麻辣醬、海鮮汁、沙茶醬、蒜蓉汁,供人選擇,也算是其樂融融。
但我就是喜歡不起來。我隻是奇怪:怎麼能所有食料都在開水中涮涮就吃呢?牛肉、羊肉、魚丸、雞胗、蘑菇、冬瓜、豆腐、白菜怎麼能夠是一個滋味呢?一群人在水裏麵撈啊撈的怎麼能夠吃飽呢?雖然後來有了一人一份的小火鍋,衛生條件大大改善,但實質並沒有變化,仍然是一個人在水裏麵涮啊涮,撈啊撈,再蘸著同一種佐料,所有的食料仍然是一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