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3)

露西爾感覺到哈羅德的回答就在嘴邊,為了不讓他說話,她搶先答道:“都不錯,挺好的。一切都很正常。他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當然愛他,跟所有父母一樣。他也同樣愛我們。那時候就是這樣,其實現在也一樣。我們愛他,他也愛我們。謝天謝地,現在我們一家三口又團聚了。”她揉搓了一下脖子,舉起雙手。“這真是奇跡。”她說。

馬丁·貝拉米記錄了下來。

“那麼您呢?”他又問哈羅德。

哈羅德把那根不曾點燃的香煙從嘴裏拿出來,然後揉揉腦袋,點頭說道:“就像她說的那樣。”

這些話也被記錄了下來。

“現在我得問個有點傻的問題,你們兩個有宗教信仰嗎?”

“有!”露西爾說著,突然坐直身體,“我相信耶穌,忠於耶穌,並且因此而自豪。阿門。”她朝哈羅德所在的方向點點頭,“至於他嘛,是個異教徒。看在仁慈上帝的份上,我一直告訴他要懺悔,但是他強得像頭驢。”

哈羅德吃吃地笑起來,聲音就像台舊除草機。“我們兩個輪流信教,謝天謝地,已經過了五十幾年了,還沒有輪到我呢。”

露西爾揮了揮手。

“哪個教派?”貝拉米探員邊記邊問。

“浸禮教。”露西爾答道。

“多長時間了?”

“終生信仰。”

繼續記錄。

“其實這麼說也並不準確。”露西爾又說。

貝拉米探員停住了筆。

“我以前有一段時間是衛理公會教徒,但是我和牧師對某些教義的理解有差異。我也曾嚐試到聖潔會尋找答案,但他們總是太吵鬧,又唱又跳的,我實在跟不上,我開始還以為是參加聚會呢,哪裏像是在教堂?而且我覺得基督徒不應該是這個樣子。”露西爾探了探身子,看到雅各布還在餐桌旁邊:他正對著桌子微微點著頭,跟以前一模一樣。然後她接著說,“還有一段時間,我試過……”

“人家不需要你講這麼多。”哈羅德插了一句。

“你閉嘴!他問我,我才說的,對吧,馬丁·貝拉米探員?”

探員點點頭。“是的,夫人,您說得很對。您說的這些也許都很關鍵。根據我的經驗,往往不起眼的細節最能說明問題,特別是像當前這麼重大的事。”

“到底有多重大?”露西爾立即插嘴問,好像她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

“您是說有多少起這類事件嗎?”貝拉米問。

露西爾點點頭。

“也不是特別多,”貝拉米字斟句酌地說,“我不能透露具體數字,不過的確不算嚴重,不多不少吧。”

“幾百件?”露西爾毫不放鬆,“幾千件?不多不少是多少?”

“總之完全不必擔憂,哈格雷夫太太。”貝拉米搖搖頭說,“這隻是讓人覺得比較稀奇罷了。”

哈羅德笑出聲來,說:“他已經掐住你的軟肋了。”

露西爾隻是笑了笑。

等到貝拉米探員記下哈格雷夫夫婦敘述的所有細節,已經日落西山,夜幕降臨。窗外傳來了蟋蟀的叫聲,雅各布安靜地躺在夫婦倆的大床中間。露西爾以前經常把雅各布從餐桌邊抱到臥室裏去,並一直以此為樂。可她覺得,到了現在這把年紀,憑自己的老腰,一定已經抱不動雅各布了。

睡覺時間到了,她走到餐桌邊,彎下腰,伸出胳膊摟住孩子的身體,咬著牙準備抱起雅各布。讓她沒想到的是,雅各布竟然站起身,順勢偎進她懷裏,感覺輕飄飄的。露西爾仿佛回到了二十多歲的年紀,年輕而靈活,這麼多年的歲月和痛苦仿佛都是一場虛無的夢。

她抱起孩子,竟然一路平穩地上了樓。她給他蓋好被子,靠在床邊,像過去一樣輕輕哼起歌來。他沒有馬上睡著,不過她不在乎。

他已經長眠太久了。

露西爾坐了一會兒,看著他,看他的胸脯一起一伏,她連眼珠都不敢移開一下,生怕這場魔法——或者說是奇跡——會突然消失。但是他還在那裏,感謝上帝,她不由得想。

她回到客廳的時候,哈羅德和貝拉米兩人正尷尬地沉默著。哈羅德站在前廊,香煙已經點燃,他大口抽著煙,一邊還用手把煙霧扇到紗門外邊的夜色中。貝拉米探員站在剛剛坐過的那把椅子旁邊,好像突然之間又渴又累。露西爾這才意識到,自從他進屋,自己連水也沒有給他倒一杯,這讓她覺得很不好受。但是,從哈羅德和貝拉米此刻的樣子來看,她有一種預感,這兩人大概要幹什麼讓她更不好受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