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事實本來就是如此。
這麼多年以來,他們已經習慣於逃避這種孤獨感,甚至已經輕車熟路。這就像一場遊戲:不要提及采草莓節,因為雅各布最喜歡這個日子;不要一直盯著那些漂亮的樓房看,因為這會讓你想起自己曾說過,雅各布將來能成為建築師;對那些與雅各布有幾分相似的孩子,則完全視而不見。
每年雅各布生日前後那幾天,他們總是過得很壓抑,相對無言。露西爾會毫無緣由地抽泣起來,哈羅德的煙癮會比平常要大一些。
但這隻是在開始的那段時間,隻是在悲哀的頭幾年裏。
他們慢慢老去。
他們闔上了記憶的大門。
哈羅德和露西爾一直盡可能遠離雅各布溺亡的悲劇。然而,他們卻又一次看到這個男孩站在自家門口——臉上的笑容那麼熟悉,絲毫未隨著歲月而變化。他依然是他們的寶貝兒子,依然隻有八歲,這一切距離他們已經如此遙遠,哈羅德一時間竟然忘了孩子的名字。
哈羅德和露西爾把該說的都說完後,雙雙沉默了下來。但屋裏的肅穆隻持續了片刻工夫,因為坐在廚房餐桌邊的雅各布正製造出各種動靜:他把叉子和盤子碰得叮當作響,“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下檸檬汁,接著滿意地打了個飽嗝。“不好意思。”孩子朝爸爸媽媽喊了一聲。
露西爾笑了。
“請原諒我接下來的這個問題。”貝拉米探員開口了,“請不要認為這是一項指控,不過,為了更好地了解當時的……特殊情況,我們不得不問一下。”
“到底還是來了。”哈羅德說。他把手插進口袋裏,終於不再去摸索那根並不存在的煙。露西爾則無所謂地攤了攤手。
“你們和雅各布之間的關係怎麼樣,我是說,那件事發生以前?”貝拉米探員問。
哈羅德哼了一聲,把身體重心從左腿換到右腿上。他看著露西爾。“你們是不是希望我們回答曾經把他攆出家門之類的?電視上不都是這樣嘛。我們是不是應該說曾經打過他,不給他吃飯,或者像電視裏放過的那樣虐待他?”哈羅德走到前廳中一個正對著大門的小桌邊,第一個抽屜裏有一包沒打開的煙。
他還沒來得及回到客廳,露西爾就率先開火了。“不準抽煙!”
哈羅德扯開包裝,動作十分機械,好像那雙手不是他自己的一樣。他抽出一根煙,沒有點著,隻是叼在嘴裏。他撓了撓滿是皺紋的臉,呼出一口氣,深長而緩慢。“我就嚐嚐,”他說,“不真抽。”
貝拉米探員溫和地說道:“我的意思並不是說,你們或者其他什麼人造成了你們兒子的……唉,我實在不知該怎麼表達。”他笑了笑,“我隻是想問清楚情況。調查局正努力搞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大家都想弄明白這事。我們也許能夠幫助複生者和家人聯係上,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知道他們是如何複活的,或者,是什麼導致他們回來的。”他聳了聳肩,又說,“最大的問題依然無法解決,難以捉摸。但我們盡量收集每一條線索,問清楚每一個問題,盡管某些問題著實令人反感,可是我們希望這樣可以幫助我們逐步觸及真相,搶先控製住局麵,以免事態失控。”
露西爾坐在舊沙發上俯身向前,問道:“事態怎麼會失控呢,出什麼事了嗎?”
“遲早會出事的,”哈羅德說,“我敢用《聖經》跟你打賭。”
貝拉米探員隻是職業性的搖搖頭,他麵無表情,然後又回到剛才那個問題:“雅各布離開之前,你們的關係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