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譽騎著高頭大馬,身後隨行家臣褚、朱二人,又有三名女子同行,歡笑燕燕一路行來。那三名女子一為阿朱阿紫,見段譽要親赴西夏,便即要跟隨去湊熱鬧,一為下山之時半途中碰到的鍾靈小妹。阿紫走得一段路來,時近晌午,隻覺酷熱難當,埋怨道:“這中原實在太熱,騎不得馬。”她扭腰一鞭子抽在朱丹臣馬背上,驚得那馬拉不住往前疾奔十餘丈,阿紫見狀格格笑道:“快馬快馬!跑得好,你去給本姑娘弄一乘轎子來坐。”朱丹臣勒馬怒視於她,隻不好發作,恨恨將氣咽下,拍馬繼續前行。阿朱見狀,叱道:“阿紫,你怎能對朱大哥無禮。朱大哥乃爹爹臂膀,咱們應該尊敬才是。”阿紫回頭瞪了她一眼,隻當耳邊風。段譽搖頭晃腦道:“天地一大窯,陽炭烹六月。萬物此陶鎔,人何怨炎熱。君看百穀秋,亦自暑中結。”鍾靈拍手道:“段大哥作的詩真好。”段譽搖頭道:“非也非也。這不是我作的。這乃大詩人杜工部作的。”他對阿紫脾性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但她又是她親妹妹,從小不在父親身邊長大,委實不好教導於她。他心想:“若是所有女子都同王姑娘一般溫柔貌美,世間當會多麼的美好。”身後忽然傳來叫喚聲道:“三弟,三弟……你等等我。”回頭一望,原是二哥虛竹追來。
虛竹幾個縱躍躍至段譽身前,笑開道:“三弟,天幸在此遇到你。我想去尋你和大哥,遍尋不到。”他心知蕭峰因契丹人身份,不便於在大宋露麵行走,除非他自己現身來尋,否則要找他實在難於登天,便想先找三弟,再商量看怎麼辦,這時陡然遇見,心中難免歡喜。
段譽下馬一揖,喜道:“二哥,好巧。我也正想你和大哥,隻是大哥行蹤不定,怕是不好找。你若無旁事,咱們不如一塊兒走走,我帶你去見我一位朋友,他會喜歡你的。哦,你也見過他的。你也會喜歡他的。”他一句話顛三倒四的講,好在話淺好懂,虛竹笑道:“唉,二弟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你喜歡他我自然也喜歡。”段譽聽罷,更是高興,拍著虛竹肩膀連道:“好好,這就走,這就走。”褚遂良這時牽馬過來,道:“虛竹兄弟,你坐我這匹馬罷。”虛竹見他讓馬,連連搖手道:“不可不可,我坐了你騎什麼。小僧……不不,在下腳力很好,走起來也比你們跑馬得快。”眾人一聽,哈哈齊笑,都在少林寺見過他大展神威,心下甚是服之,自然知道他武功輕功都是一等一的好。段譽將馬韁拋給褚遂良,轉身向虛竹道:“二哥,我那朋友就住在這座山下,咱倆比比輕功,看誰先到達如何?”虛竹摸摸光頭,連連點頭道:“很好。很好。”二人同時展開身形,掠下山去。餘者見狀紛紛拍馬後追。
行得近處,見綠蕪院外結白綾掛黑燈籠,一院寂寂,連時常來歡鬧的孩童亦不見蹤影,烈日高掛,眾人心中不禁沉了幾分。段譽趕到院前,拍開門後,正使薑壁神色沉著來迎,口道:“段公子來了。我家先生在內院,蕭大王也在。”躬身讓到門後,段譽急道:“管家,我大哥也在這兒?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是誰……”薑壁麵容一動,道:“公子,你且莫在我家先生麵前提陳小姐之事。”段譽一怔,不解道:“怎會如此,安姐姐,幾日前還好好的。怎會這樣?”眨了眨眼,淚淆然滑下臉龐。
阿朱先時聽到蕭大王也在此院,心中登時大喜,繼而聽到陳雨安亡去一事又是一陣難過,她受陳雨安幫忙良多,此時隻好勸道:“大哥,且收拾好,莫教楚先生看見了神傷。”阿紫聽她所言,冷笑了一下。段譽聽了,吸了吸鼻子,局促不安道:“是是,阿朱妹妹你說的對,說的對。瞧我像什麼樣……”忽然破涕為笑,抬袖擦了擦臉上淚痕,哪知淚又滑落下來,他隻好一直不停的擦。正使薑壁見他如此真情流露,心中甚是動容。虛竹卻開口勸告道:“三弟,生又何嚐生?死又何嚐死?三弟,始終相成,生滅相繼,生死死生,生生死死,如旋火輪,未有休息。”此話乃佛經所載,說的是死是生的開頭,生是死的□□,此事如輪一樣旋轉自然,當以“平常心”看待之。段譽生長大理,大理天龍寺輩出高僧,他自小受佛理熏陶,自然深諳其義,聽得勸告,心中默念幾句,而後終於展顏道:“二哥,你說的有理,說的是。咱們進去上柱香罷。”餘者下馬,皆隨後入綠蕪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