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聽說七夕將至,各地跑江湖的班子都來到了橋頭東村,借著十裏八鄉趕來求姻緣的男男女女小賺一筆。
她想象著,集合江湖之力,是不是能讓夫人一笑,看慣了冷豔,夫人一笑,又該如何美麗?
對著一個護衛吩咐兩句,不多時,一輛華麗的馬車出現在她們眼前,不給夫人拒絕的機會,拉著便向馬車裏麵走去。
平時,夫人讓小桃待她如姐妹,她不敢,但她心中一直盡職的維護著這段姐妹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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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顏六色的油彩,將豆芽臉塗成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他不用講一句話,隻需誇張地啃掉一牙西瓜,再誇張地抖一抖黑布,變出許多西瓜皮來,在上頭摔倒又爬起來,擺出各種無辜又滑稽的動作,台下已是笑聲一片。
這次,豆子也沒有閑著,將自己的臉麵畫成了猴子,配合著師父,嗖嗖地爬上那支從箱子裏伸出來的高高竹竿,在眾人的屏息靜息中,隻見豆芽從手中拋出一塊鮮豔奪目的大花布,從空中徐徐落下之後,竿頭的豆子已然憑空消失。
這一幕對於看慣了老派戲班與雜耍的觀眾而言,幾乎是活生生的奇跡。有的人甚至驚叫出聲。
豆芽同樣扮出驚恐的模樣,手忙腳亂地在台上亂翻亂找,西瓜皮翻飛起來,他舉起另一個大花木箱子,看似笨拙實則精巧地將漫天亂飛的西瓜皮全部接入箱中,然後關上箱子,氣喘籲籲地坐在上麵撓頭,模樣著實捧腹。
丫鬟小桃早被這新奇的表演吸引,情不自禁叫了幾次好,而旁邊的夫人,與尋常並沒有太多不同,但眼神卻比平日敞亮許多,怔怔看著台上的豆芽。
見氣氛已然到了最高的一刻,豆芽咧嘴一笑,突然騰突躍起,翻身落地的同時,將拴在箱蓋上的紅製片一抖,一片片繽紛彩紙雪花般從箱內湧出,消失在空中的豆子手捧一個大飯鍋,從箱中一躍而出,燕子般輕巧落地,等待別人打賞,對於她銀子什麼的最稀罕了……
然而,更令小桃想不到的是,身邊的夫人竟也用力鼓起了掌,眉目之間雖無明顯笑意,但那久久都未揚起,仿佛被魔法固定了的嘴角,竟有了一絲小小的變化,就是這微不足道的欲揚未揚,讓他欣喜若狂。
四目交望,小桃在看她,豆子也在看她,而她在看豆芽。
台下掌聲雷動,卻不知有兩個人的耳朵,在此刻空空如也。
“小桃,你們在這等會,我找那師傅有點事嘞”!
後台。
她過來,目不轉睛看著他,說:“真好,你又回來了。”
豆子看到她的眉眼在微微顫動,很像一個努力想笑,但還是失敗的人。
“好久不見了。”因為勾了臉,豆芽的笑容更燦爛了。
她沉默良久。
“豆子,你先出去。”豆芽轉過頭,“時間還早,出去隨便找個地方玩吧。”
“你讓一個穿得像猴子的人上哪兒玩去!”豆子撅嘴,扯著自己滑稽的表演服。
“你不穿這一身也像個猴子。”豆芽取出一塊碎銀子塞在她手裏,“去街上賭花生玩吧,今天師父批準你。”
“有錢好辦事,兩位慢慢聊。”她的一張臉簡直要笑爛了,歡蹦著出了表演台,還順手掩上了後台的簾布。
她沒有去跟人賭錢,而是來到月老廟下的姻緣河,將自己藏在各地求姻緣的人群當中,趴在欄杆上看魚,臉上,再沒有一天開心的樣子。
後台,豆芽跟她對麵而坐,她有些局促,低頭擺弄著已經捏成一團的手絹。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豆芽笑著說,“愛笑愛鬧,很像我徒弟。”
以前……“以前”真是個不錯的詞。
她看著他鋪散在梳妝台上的工具,半晌才道,“能替我也畫一張笑臉麼?”
他一愣。
她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太久沒有笑過。”
他沉默片刻,起身拿起了畫筆。
“他們都說我是患了怪病。”她說,“你不問我什麼嗎?”
他搖頭,將食指輕勸豎在她的唇上。
一筆一筆,細細描繪,再悲苦的臉,也在油彩的掩蓋下,變得喜氣洋洋。
“真好。”她把臉湊得很近,指尖小心翼翼地掃撫著鏡中的自己,“笑得十分有趣,看了就讓人高興。”
豆芽點頭:“但這並不適合。你生來主不是做花臉小醜的人。”
他遞給她一張麵巾:“擦了吧,被人看到,會笑話堂堂的將軍夫人。”
“多留一會兒。”她搖頭。
他笑:“我記得從前你一笑,眼睛就彎成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