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枯榮歲月(10)(1 / 3)

關於糖尿病的知識,過去我學過不少,接觸過不少報刊雜誌,但凡見到此類文章,必然要讀,而且要設法保存下來。同事朋友也關心著我妻的病,一有什麼治療信息即告訴我,見到報紙也剪下送來。這些都令我頗為感動。

我逐漸懂得糖尿病人要有一個半醫生照護。一個醫生是指醫院的醫生,半個醫生則是指本人。本人既是病人,也是醫生,也要懂得一些關於此病的知識。妻文化程度不高,理解能力有限,要讀懂並理解這些知識談何容易?命運注定,代妻勞作的隻能是我。

我學習了一段時間,也知道了不少東西,卻仍然把妻的病拿不準、吃不透。可以說,每次住院,每次求醫都是自我無能的表現。求醫本來沒有錯,錯就錯在往往把混進醫生隊伍的假醫生當做真醫生拜,結果非但沒能治病,還延誤了時間,增加了痛苦,實在令人傷心。

我需要下大功夫了。如果長期這麼下去,對糖尿病隻滿足於一知半解,淺嚐輒止,根本護理不好我的妻。既折騰了她,也影響了自己的工作學習。因之,我準備向此病的縱深挺進。我找來了一本《糖尿病學》,此書有近百萬字,厚厚的一本,且像一般雜誌那麼大,對糖尿病的論述精辟而又詳盡。相形之下,我過去讀過的內分泌學、糖尿病知識,都淺薄得很了。內分泌學,是指廣義的內分泌係統而言,對糖尿病的關照份量有限;而糖尿病知識,多是一些臨床征兆的對策,表象的說明多,從中隻能知其一,而難知其二。當我打開了《糖尿病學》時,雖然我知道這是醫學寶庫的一個小小的角落,但這角落的光輝也令我百般讚歎。我捧讀此書,簡直到了如癡如醉的地步。我在書中攀爬一程,佇步歇足,回首身後,反觀我妻,這時候看到的妻絕不是那種病的一塌糊塗的妻。至少,我不能苟同朱院長當時給我的警告:病人已是三期了。

三期病人如何理解?當然是按早中晚而定,晚期也就是三期,三期也就是末日臨近的代名詞。毋庸置疑,這種說法是朱院長的高明之處。這高明點在於,說出病情嚴重,才可以捉住家屬的心尖子。讓你著急和焦慮,更急於求他救治,這還是其一;其二更是狡猾到了極點,既是三期病人,就說明病情危重,救治困難,能否治好當然也就沒有什麼把握。這就為日後留出了足夠寬廣的退路。這的確是他的精明,可惜他的精明居然化作了高明騙術,倘若把這種精明放在對醫學的篤誠鑽研上,說不定會有石破天驚的成就。我不能排除朱院長原先有這種抱負,可惜由於少年氣盛,血氣方剛,傲上而欺下,才被送進了森嚴的監獄,坐著這岌岌可危的生命之舟在風裏浪裏顛簸完了黃金歲月。挨近暮年,才有了呼吸新鮮空氣的自由權。那些年渾濁的空氣已染透了他的身,浸透了他的心,於是,他隻能用他那汙濁的心來打發時光了,他的精明成了他汙濁的幫凶。或許,此人本來就沒有什麼誌向,他的心腸一直就是這麼個樣子,而他的智慧則是他隨身攜帶的裹著蜜汁的凶器。那麼,當年對他的整治就是完全正確的,而後來的放縱則是姑息養奸。因為,他所幹的勾當才真正是謀財害命呀!過去,謀財害命是和強盜聯係在一起的。強盜施暴的動機僅是為了謀財,隻有看著謀財要敗露時,才不得不凶相畢露,害人性命。而朱院長的舉動則是把謀財和害命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他隻要謀財就必然會害命,而隻有害命才能謀財。多麼可怕的精明呀!

從新醫院出來後,妻的腿還是有些疼。忽一日,我從省報上看到一則消息,說是河東什麼地方有個糖尿病研究所,治此病有特別的招數。這地方離我家比較遠,有100多公裏,我怕妻坐車前去經受不住旅途顛簸,於是,便隻身前往,先探虛實。在一個幽靜的小巷裏,我終於找到了這個研究所。酒好不怕巷子深,我進入院中就有這樣的感歎。這個研究所在一所四合院裏,是主治醫,或說研究所主任的家。主治醫原是市醫院的一名大夫,退休後就居家修煉,搞開了糖尿病研究。烈士暮年,壯心不已,救死扶傷,著實令人欽敬。

我步入診室,正巧有位農村老人前來診病。老人發病時間不算太長,還抱著暖水瓶,可以看出口渴難忍。老人陳述病情說是現在好些了,別看我抱著暖壺,可沒有喝水,是個防備,以前渴起來簡直要命。主治醫問,你吃的什麼藥?答原來吃消渴丸,不頂事,現在吃優降糖。主治醫說,你這個病沒有好,看起來口不渴了,實際病的破壞也分階段,分步驟,前一段破壞你的口,後一段又破壞你其它部位了,需要趕緊治療了!

聽了這話,老人立即頭上冒汗,連忙說,大夫你看有啥好法子?主治醫不慌不忙地說,你別怕,咱還就是有辦法。我研製的降糖丸,隻要喝三個療程就可以好!老人稍稍放鬆,又問:三個療程要多少錢呀?答:不貴,一個療程240塊,三個療程720塊。老人多時未語,看得出囊中羞澀,帶錢不足。沉思片刻,才說那我先拿上一個療程的藥。接下來,老人如表演梁生寶買稻種一樣,一層一層掏出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