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枯榮歲月(8)(3 / 3)

我不能再在教育部門呆下去了,盡管我的上級很好,對我關懷至殷,多次說過要解決我的實際問題,皆因為其手中的權力有限,所以好事總難光顧我的門庭。我想走了,也開始著手實施走的計劃,並且很快實現了這個計劃。兩年之後,我的妻子和兒女都遷入了城市。

帶著這樣的功利性來從政,一旦目的達到,也就沒有什麼追索的目標了。可是,我在工作的每時每刻又不願隨心所欲的打發時光,尤其不願落下不好的名聲,所以,總是竭盡能力來操持手頭的活計,也許正是如此,我還成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小頭目。回顧這一切,我常對人說,我在政界投入的精力不少,投入的心思不多。那麼,心思在哪裏?心思還是在寫作上。既然對從政不寄予什麼厚望,也就不怕給升遷引來任何麻煩。古語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我倒說,我不好官,奈何以官懼之?這一點我是泰然無畏的。

可是,說到聲譽,我則不得不考慮。這些年來,我工作和生活不論多麼波折起伏,有一點卻是不可動搖的:名聲好。我曾對人誇口說,凡我呆過的地方,一旦工作需要還可以再回去。可以再回去必須具備兩點,一是在領導眼光中能幹,願意要你;二是在同事心目中人緣好,能處事,願意合作。否則,若是二返長安,定不會有什麼好戲!然而,名譽是資本,也是負擔。此刻,我在這牛奶場中的疑難病醫院裏就遇到了疑難,思緒沉沉,難以自在。倘若我去揭露朱院長的行徑,院長必然不會自甘束手待斃,一定會千方百計開脫自己的責任,甚而會反咬一口,說我許多不然。這誠如兩方交戰,即使你是勝者,不會血肉橫飛,不會肝腦塗地,可黃泥塗麵的可能性還是有的吧?試想,我若被黃泥塗麵,那成了何種討人發笑的模樣?思來想去,我鼓起的勇氣升高了,又降低了,總突不破名譽限定的圈子。此刻,活在這個塵世,我沒有牛欄中那些奶牛悠然安閑。之所以如此,就在於我有臉麵,臉麵成了我最大的障礙。我曾見過一本什麼《厚黑學》,說是要想升官,必須臉要厚,心要黑。看來此中秘訣,不僅適用於官場,也適用於其它門類,當然也包括行醫。

無意間,想起了一副楹聯,作者是清代浙江寧波的一位老中醫。聯曰:但願人常健,何妨我獨貧。此是何等思想境界?清末湖南湘鄉還有位開藥鋪的中醫,也有一聯:隻要世間人莫病,何愁架上藥生塵。醫德之高尚令人百般歎服啊!俗說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清代的時候,醫生尚有這麼高的醫德,現今當然應該是越走越高了,偏偏令人遺憾的是,非但沒有增高,連原來的水平也不及了。難道醫德如水,也往低處流了?

焦頭爛額

同時阻止我揭露朱院長醜容的還有一個重要因素:妻的病。

妻的腿疼,實在是無可奈何的一件事。疼起來和在家中一模一樣,躺,躺不住;站,站不起。渾身顫抖,頭冒虛汗,大有頃刻間天地顛倒的可能。那幾天,虧了田大夫,每逢腿疼發作,即把他叫來按摩。10多分鍾的按摩之後,妻會稍稍好轉,可能是按摩活動了經絡,血脈通暢了,通則不疼,疼則不通,廣告如是說,莫非如此?無論其道理如何,隻要能治病就行。白貓黑貓理論,最適應這個範疇。所以,田大夫成了不可離開的醫生,以至於轉入新醫院,還不時將其接來按摩。

妻的病情漸漸傳開了,城裏的熟識知道,鄉下的親朋好友也知曉了。看望的人多了起來。在牛奶場住院,正逢村裏來人多時。有一次,村上的鄰人來了不少,都是妻在家時的好友。恰在此時,腿疼發作,一時難以忍受,疼得直咬牙冒汗。田大夫按摩過了,輕了一會兒,又重了,實在不好意思連連喚他前來,隻好自己揉捏。好友們也動手揉捏,看著她們健康的身姿,妻動了情,痛哭不止。好友們也淚流滿臉,屋子裏盈溢著悲苦之情。我在一旁難以忍受,止不住也淚水直流。處在這樣一種地步,真是五內俱焚!好友們呆在病床旁過了晌午,眼看日落天暗了,還是不走。可是,還有二十裏路要走啊,我催她們動身,三番五次,她們戀戀不舍,不忍離去。

天色漸黑了,她們才走。我送她們上路,她們一再寬慰我,囑咐我,好好侍奉。其中有一位和我家關係至殷。我稱其嫂子,她的愛人是我多少年情同手足的兄長。我們一塊躬耕,一塊教學,一塊步出農村,跨入都市,一塊把名字鐫刻進全國的權威報紙。我們兩家如一家人一樣,水乳交融。當然,她對我妻也最為關心。此後,還不止一次來探望妻,寬慰她好好養病。其時,看著她在風雨中來來往往的身影,我很是羨慕,羨慕她的健康,妻要是有一個健康的身體多好啊!